罗宛月生在上华国东阳城。只不过,她并非出于平常人家。
她是个流浪儿。
乞讨的日子实在难熬,不少流浪儿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突然消失。罗宛月是个机灵的孩子,虽说没能开心长大,但也没至于惨死街头。
只是一个乞丐,突然成为一个公主,着实令人吃惊。
罗宛月走到御花园偏角,那儿恰有绿荷满塘。四下张望,发现没人,罗宛月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踩在石头上掐下一支莲蓬,有些出神。
其实清河郡王联合别国叛乱,大部分人并不惊讶。因为前皇帝荒淫无度,懈于朝政,苛捐杂税日益引起人民不满。清河一脉虽为郡王,但若与一国抗衡远远不够,于是就与秦楚二国结盟,推翻庸君政治。
罗宛月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躲了几天,等叛乱过去后,带着“趁天黑或刚亮时去死人堆里走一趟,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的想法,去了上华国东阳城。
结果刚入东阳城,鬼鬼祟祟的身影便被清河王江贺延发现了。
“谁!”
罗宛月一惊,战战兢兢的转过身去,一个阴沉冷酷的眼神突然撞入她的眼眸,吓了她一跳!
清河王紧紧盯着她的脸,半晌,启唇道:
“五公主,你以为把半张脸毁容了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罗宛月呆愣愣地看着他,一头雾水。
清河王果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好看,下颚轮廓被阳光勾勒出清晰的弧线,眉宇间流淌出贵族才有的英气……正是二三十岁的年华,样貌堪称一绝。但是……就这眼神有点阴沉。
凭直觉,她也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于是转身拔腿便跑。
“把她抓起来。”
“别让公主跑了!”
她以为会被杀死或者严刑拷打,结果却是被送往宫里,成了“五公主江萝”。
等到确认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罗宛月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此时她已恢复了原本鬼机灵的模样,也知道了为什么江贺延会说那句话。
罗宛月的右半张脸上有红色的胎记覆盖,很难看。乞讨的时候别人都不愿意施舍,觉得看见这个小姑娘真是晦气。也就只有那些在一起乞讨的伙伴不嫌她,每每得到了吃食便会与她同分。有人讽刺罗宛月说:“你不会上辈子是皇宫里面的吧?一看就是那种撞死在红柱子上的怨妇。”
此类的恶语太多,不过她已经麻木了,脸皮也愈加变厚。
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她的容貌与那位五公主有几分相像,但并不神似。只是公主的脸是好的,她恰巧因为半边脸胎记,而被误以为是整个脸部遭到毁容;第二也是最不可能的——她和公主有着一样的脸,只是罗宛月有胎记而已。
不管是不是,反正总需要留下几个皇室子女。清河王若是想顺利夺得政权,肯定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继承人不合适,或者不合格,王位由清河王暂代。
如此,这江山就易主了。
现在罗宛月就是“皇室子女”之一。虽然江贺延还在派人四处搜寻皇子公主的踪迹,但至少现在她是平安的。
刚剥开莲蓬,里面颗颗饱满的莲子就弹了出来。罗宛月正要去捡拾莲子,一声呵斥将她探出的手凝住了。
“罗宛月!好好的课不上你采什么莲?”
她真实的身份已经被清河王江贺延所知晓,除了几个心腹侍卫之外,再无旁人所知。
并非她存心作对不去上江贺延给她安排的课程,只是内容太无聊,引不起她的兴趣,她不想学。
“对不起,我这就去!”
不敢看清河郡王那杀气腾腾的眼,罗宛月连滚带爬只想离开这里。结果刚挪了几步远,身子一轻,她就被江贺延单手拎了起来:“你是打算在御书房上课?嗯?”
这才想起来,她刚刚跑错方向了。
左拐,直走。右拐后再次左拐,上台阶,开门,里面的礼仪官早已等候多时。
看着礼仪官手中的纸,罗宛月暗暗连声惨叫。
完蛋了!
果然,江贺延手一松,她就被扔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江贺延把那张纸拿过来,皱着眉问道:“这是什么?”
罗宛月正襟危坐,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那纸上画着一只扭曲的抽象图,仔细一看还能辨出来是个趴着的乌龟。旁边有一行字:秦南昭王八蛋!
秦南昭是江贺延指明给罗宛月教书法的,对她极其严格。稍有不慎就会被罚不能吃饭,罗宛月气不过,趁没人偷偷画了放在桌上,谁知……
“不是我干的。”声音太小,不像是平时神采飞扬的罗宛月。
“撒谎。”江贺延抓着那纸,用手指着上面的字,“就凭这字,宫里上上下下除了你谁能写出这样丑的字?你可知道,你写的字就像那打结的蚯蚓,难看到我们过目难忘!撒谎倒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水平。”
相传清河王江贺延平素最厌三者,厚颜无耻者,造谣诽谤者,丧尽天良者。如今看来,罗宛月已经占了两点。
罗宛月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但脸上知错羞愧之色全无,倒还是一派不服气的样子。
江贺延也知道这丫头不会那么温顺,于是他略做思考,而后看看那个乌龟,笑了:“看来你对画画挺感兴趣。那,就再给你添个美术课吧。”
江贺延王八蛋!不是人!丧尽天良!没良心!
仗着江贺延看不到,罗宛月的脸扭曲到面目全非,但她还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多谢……王爷。”
这已经成了罗宛月的日常生活了。
又过了数月,江贺延的心腹从寒鸦山一代找到了五公主江萝和二皇子江翊的尸体。
其实已经算不上是尸体了,因为那些食人乌鸦的缘故,在那里的人均只剩一副骨架。侍卫是从一堆尸骨里凭着残存的衣物才寻到的。
“从此以后,你就是五公主江萝。”
罗宛月穿着浅红色的公主常服,跪在地上,低着头默默听着。
“江萝学了什么,你就要学什么。她是什么样,你也要什么样。具体的本王已经给你安排好,以后若再发现你不顺从……呵,这世上替身多的是。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
不知为何今天清河王心情极度不好。“江萝”也很识相,没有忤逆,也没有吵闹。一个多的字也没有,就这样回答——
“是。”
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其他,江萝想都不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