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只听达尔汉报出的数字,顿感气血上涌,脑袋周围就像有千万只苍蝇在“嗡嗡”的盘旋骚扰,眼睛周围也像是有万千星光闪闪,视线模糊起来。
这仗打的太窝囊了,连明军的一根毛都没碰着,五千精锐骑兵就被打成步兵,还折损四千人!
皇太极兵败被杀,损兵折将无算,入中原以来除了得到边关三堡之外好无建树,遂心中大为郁愤,气血攻心,胸中像是有一块石头堵住一样,呼吸困难。
达尔汉和阿济格在大汗的威严下不敢抬头,畏畏缩缩的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舒尔哈齐和范文程倒是敢直视他,正是直视,发现他血色顿无,面色苍白,眼睛逐渐上翻。
不好!这是急火攻心,郁结之气淤积胸口不得泄出,出现昏厥症状,若不及时抢救将危及性命!
范文程大惊失色,疾呼:“大汗有性命危险,不好!”
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冲到努尔哈赤跟前,急忙扶拖住摇摇欲倒下的他。达尔汉和阿济格闻声抬起头来看去,才发现大汗不对劲,也急忙上前帮忙。
舒尔哈齐却眼睁睁的楞在原地,表情极为复杂,没有挪动身子。
范文程将努尔哈赤平放在坐床上,解开上衣,此时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喉咙里似乎有大口热痰堵住一样,“咯咯”的发出声音,没有气息。
范文程立即左手化为平掌摁在他的胸口,右手紧握成拳,重重的捶打左掌,边捶打边叫道:“快,掰开大汗的嘴!”
阿济格双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插入努尔哈赤的口中,反向用力掰开了他的嘴巴。
范文程重重的捶打几下,双手又来回在胸口推拿十几下,直把他的胸口捋的血红,才感到胸口有微弱的上下浮动,有了气息吐纳。
僵硬的努尔哈赤忽然打了一个嗝,一股恶腥臭味从口中吐出,弥漫四周,扑鼻而来,熏的三人头脑一阵眩晕。紧接着,努尔哈赤又打了一个嗝,三人硬憋着气没有呼吸,他们不想被这股恶心的气味熏倒。
胸中的郁结之气吐出来了,努尔哈赤的呼吸逐渐恢复,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呼吸也渐渐的均匀了。
范文程等三人总算放下心来,不紧不慢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大口的呼吸几下,舒缓紧张的神情。
努尔哈赤缓缓的睁开眼睛,匀称的呼吸着,露出感激的目光看着三人,弱弱的说:“有赖尔等,否则我命今休矣!”
范文程欣慰的拱手道:“大汗洪福齐天,臣看到您安然无恙就放心了。”
努尔哈赤嘴角微微撇动,报之以淡淡的微笑,轻声说道:“今日就依先生之言,退兵。”接着,他转睛阿济格,命道:“收回我先前之令,速派人前往大同军营,命代善、莽古尔泰等,会同蒙古诸部撤兵,班师回国。”
“嗻!儿臣这就去办!”
阿济格领命而出,急速派人传命去了。
努尔哈赤望着离开厅堂的阿济格身影,眼睛又落在了舒尔哈齐的身上,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舒尔哈齐忽然感觉浑身不自在,不敢看他的眼睛,急忙半垂下脑袋,慌乱的拱手抱拳,口齿不利索的说:“大哥,您,您安然无恙,臣弟放心了。”
努尔哈赤没有理会他,收回目光,忧心的对范文程说:“先生,明军使用的是什么火铳?威力之大,射程之远,是我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与明军交战无数,见过火器数不胜数,但都是中看不中用,所以我根本不屑一顾,今日却令我刮目相看!唉,真是天不佑我大金!”
范文程也不知道明军用的是什么火铳,他也是头一次见到,但杀伤力之大也亲眼所见,的确令人惊叹。武器的先进性在此刻真正显现出来,他也预感到武器决定战争胜负的时代到来了,从今以后再也不是游牧民族凭借着马上的优势横扫中原了,要想和明军抗衡,或者生存下去,就必须拥有和明军一样威力巨大的火器!
“回到盛京后,寻遍国内能工巧匠,打造和明军一样的火铳和火炮,我大金也要建立一支强大的火器部队!”努尔哈赤铮铮的说道。
“遵旨!大汗放心,臣回到盛京就立即办理此事!”范文程正色回道。
范文程心中五味杂瓶,大汗此时才注意到火器在战争中的重要性,是不是有点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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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同城下的主军营中,各大旗主贝勒,蒙古各部首领齐聚在一起商讨事物。暂时掌管营中军务的代善收到了努尔哈赤调派军队增援得胜堡的命令,这让他十分疑惑,大汗亲自率领两黄旗的兵力会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得胜堡?这太差强人意了。
“现在得胜堡是什么情况?”代善喝问跪在地上的传令兵。
传令兵举头禀道:“明军占据得胜堡,见旗号上是‘卢’字,应是宣大总督卢象升亲自率兵偷袭了得胜堡,另据大汗推测,明朝皇帝也在堡中,所以大汗决定收复城堡,活捉明朝皇帝。”
“明军有多少人马?”
“尚不得知!”
“一个小小的得胜堡竟然让大汗亲自出马,这全怪皇太极,大汗太宠信他了!”代善不屑的哼声道:“皇太极自负多谋,如今被俘,看他还有何颜面见大汗和我等兄弟!”
代善和莽古尔泰对皇太极早就不满,每次出谋划策总能得到大汗的赞赏,对他是又妒忌又怨恨,还很无奈,论战功,他可是战功累累,攻城掠地无数。
皇太极有多大战绩?只凭着一颗脑袋和一张巧如舌黄的嘴,就能获得大汗的赞许,这着实让人不服。这次他被俘,莽古尔泰不知心里有多高兴,起码日后再继承人的问题上这是他不可洗白的污点,可以说基本上是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了,毕竟皇子被俘是天大的耻辱。
莽古尔泰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站起身来,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对着众人眉飞色舞道:“就让我率兵增援大汗吧!等救出皇太极,我倒想看看他的样子!哈哈……”
他的笑声没有引起众人的附和,反而引来的多是反感的眼光。代善更是白了他一眼,似在严厉的责备他。笑了几声的莽古尔泰见众人异样的目光和代善犀利的眼神,自知失态,极其不自在的挠了挠头,自讨没趣的坐下来,低着头不再出声。
代善继续问传令兵,“战况怎样?见到皇太极了吗?”
“八贝勒爷已死。”
“什么?!”
众人一阵惊呼,犹如雷霆之音,震惊的所有人如同坐在针毡上一样,腾然起身。他们个个面露惊骇之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代善哆嗦的抬起手指指着传令兵喝问道:“怎么死的?”
众人都把耳朵竖起来,要听清这骇人的消息。
传令兵当着众人的面一五一十的将皇太极之死说了一遍。
众人惊愕不已,交换战俘竟然被明军打了黑枪,他们怎么不放冷箭射杀秦良玉呢?
众人还在妄自推测时,代善一语打破这片凝结的气氛,“莽古尔泰,速带一部兵马,会同敖汉首领火速赶往得胜堡,助大汗攻城!”
“兄长放心!”莽古尔泰郑重的接令,“定将明朝皇帝小儿活捉,为皇太极报仇!”
说完,他风尘仆仆的走出大帐,集结人马,会同敖汉四千蒙古兵驰向得胜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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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宣化城,独自一人回来的阿巴亥向总兵陈霈纠缠了两天,都没有说动他借兵给他。
阿巴亥全军覆没的回来,想重新带兵到天成卫,但没有调令的陈霈不敢擅自动用一兵一卒,气的的阿巴亥原有的蒙古草原汉子的性子登起,摔着桌子与陈霈大吵一架,幸好被兵士们拉开,要不然两人真的打起来。
陈霈对他粗野的行为也毫无办法,毕竟他是皇帝跟前的宠臣,官职也不低,他也不敢对阿巴亥怎样,只得派人到天成卫打听消息,得知皇帝和卢总督早已离开,带兵向西进发了,从地理上判断,他们很有可能是向湾家堡方向行军。
这是十分大胆的军事行动,那里是寸草不生的狭窄崎岖之路,且道路难行,一般人是不会走那里的,除非是有罪之人逃关出境才从那里冒险。皇帝敢从那里行军,可见他的胆魄。
得知这个消息,陈霈再也坐不住了,就算阿巴亥不向他借兵,他也该行动,因为他深知这里面暗藏的政治风险,如果皇帝有什么意外,他这个宣化总兵就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到时候给他安上一个“墨守成规,按兵不动,陷皇帝与危难境地”的罪名,足以让他身死名裂,遥想当年“土木堡事变”,英宗被俘,地方多少官员因此获罪,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他火速点齐六千兵马,和阿巴亥一同赶往天成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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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的士兵们在大战后美美的饱餐了一顿马肉,久不见肉腥味道的士兵们是狼吞虎咽,吃相堪比猛兽,卢象升和秦良玉也是吃的津津有味。
卢象升挑了一块精肉呈现给朱由校进食,他接到手里看着肥嫩的马肉,甚是眼馋,但在这到处横躺着众多死尸的战场,到处都能闻到血腥的味道,真是十分的倒胃口,看到肉都感到胃里在翻江倒海。
这种血腥的场面吃肉,真是重口味!但对于将士们,早已看惯了血腥的场面,别说在死人堆里吃饭,就是饮敌血,啖其肉都有可能做的出来!
朱由校只莞尔一笑,自己宁可啃干粮也不吃马肉,将手中的马肉赐给卢象升。卢象升还以为是皇帝特别恩赐,感激不尽,跪地接过朱由校手中的马肉千呼“万岁”,还引来秦良玉莫名的淡淡妒忌。
朱由校内心感慨他的天真,心想:你要是穿越过来人,你就知道我的内心感受啦!
将士们饱餐一顿后,整队向大同进军。
此时已过正午,高阳已倾。看看日头,算算时间,以他们的行军速度,估计深夜就能到达大同城下。
莽古尔泰急速行军,估摸着天黑时分就能到达得胜堡。
就这样,两军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相向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