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罗乾象登时大怒的骂道:“宁战死,也决不投降!”
“奢崇明志大才疏,不是朝廷的对手,咱们犯不着跟着他一块赴汤蹈火!罗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啊!”张彤苦劝一声。
罗乾象猛然拔出剑来,指向他的脑门冷冷的喝道:“看在你我多年同僚的份上,这次我放过你,日后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必斩你于马下!”
张彤也登时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哼道:“你会后悔的!”
说到后悔,罗乾象已经后悔了,从一开始他们就做出了错误的战略决策,明军的虚兵南下,实则守株待兔,杀个回马枪,白白葬送了五万兵马,他觉得明军能这么轻易的暴露自己的用兵意图太明显了,只是没有想到明军意在用成都钓他们上钩。
上当了,上大当了!
看着周围丢兵弃甲慌乱逃生的士兵们,还有将旗、指挥旗都不知道丢哪了,想重新组织都无法传令了,身后就跟着几个亲兵,也顶不了大用。
望着溃散如潮、毫无斗志的五码人马,他昂天长叹:“天亡我也!”
张彤在侧嘲讽般的冷哼道:“什么天亡你,是你不识时务,是大君心怀不轨叛明,自取灭亡!”
他的冷嘲热讽虽然不好听,但却道出了根本,罗乾象不是糊涂人,这点还是能明白的。
秦良玉不会给他们时间,见到叛军向她的方向溃逃,一双令人胆寒的目光直扫叛军,手中握紧一把长枪指向前方,怒喊一声:“将士们,杀敌报国!杀!”
“杀!杀!杀!”
五千步骑兵整齐的喊声,如风卷沙石的气势在大地上传开,又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震颤着叛军每一个人的心灵。
秦良玉一马当先,第一个策马杀出,身后的五千将士士气高昂,奋勇杀出。
五千兵马对付五万大军是不可能的,但对付毫无斗志,溃散如蚁,畏敌如虎的五万人,那就是拿着屠刀对付漫山遍野的山羊,根本没有什么悬念,就看自己手中的刀快不快,自己的力气够不够用,体力能不能跟得上,别让自己的手砍麻了,自己砍累了砍不动让敌军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掉。
这是绝好的立战功的机会,想着一个人平均就能杀十个叛军,这是多大的功劳,有人打一辈子的仗都不可能遇到这么道的战机,多以,五千人都是热血沸腾,斗志异常亢奋。
很快,秦良玉率兵冲进了叛军之中,两军对撞的一刹那,刀光顿起,血染疆场,秦军左突右杀,尽情的收割战果,叛军们完全被打乱了,根本无法有效的组织抵抗,有点勇气的叛军提刀拼死一战,但终究不是斗志昂扬的秦军对手,没几下就被杀红眼的秦军砍杀,叛军们像是被赶鸭子一样退缩,互相拥挤践踏,又是死伤无算,有的叛军脑子灵光,趁人不注意倒在一堆尸体上往脸上抹上一把血装死。
罗乾象大呼着,要全军奋起突围,但他的声音再大也被埋没在震耳欲聋的厮杀之中,已经丢了将旗的他也没有士兵去关注自己的主将在哪,毕竟命都不保了,谁还关心和自己不相干的主将。
卢象升率兵很快赶过来,他带领的一千火枪兵是一路击毙着散兵散勇,战果倒也颇丰,刘将军也是如此,亲自手拿火枪毙杀了几个叛军散勇,大呼过瘾,比用弓箭强一百倍,瞄准敌军也比弓箭好瞄准,算得上是当代最先进的武器了。
三军的逐渐收拢,将叛军的空间挤压的越来越小。
在城上的明军们看的也是兴奋异常,一场围歼战就像戏台一样展现在他们面前,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目了然。
熊廷弼和朱夑元待不住了,这么好的战场形势,他们要再加一把火。随即,熊廷弼令杨愈茂率兵两千出城助战。
城门缓缓的打开了,一队明军从城内杀出,与其他三路明军形成四面包围,尽情的享用着硕大的战果。
然而,随着包围圈的逐渐缩小,明军发现叛军的不是越来越恐惧,而是越来越不怕死,毫无斗志的叛军们逐渐恢复了战力,开始有组织的反抗。
他们开始拼命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
叛军们自知被包围没有生路,就开始拼命突围,他们都在想:反正被包围了,宁可杀个陪葬也绝不白死,拼了说不定能突破重围。
罗乾象和张彤看到了士兵们求生的欲望,开始了拼命抵抗突围。这是难得的机遇,是他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已经绝望的他忽然看到了希望,于是指向秦军方向大声呼喊:“我是罗乾象,三军主将。将士们听我命令,全军向前突围!”
果然,在他的号召下,叛军们开始了忘乎生死的朝着秦良玉的部队拼杀。左右都有火枪,他们不敢,只有秦良玉的白杆兵没有火器,可以拼死一战。
卢象升觉察到了叛军的意图,也看到了叛军置之死地而后生而重新燃起的斗志,战场形势急转直下。
卢象升和刘将军的火枪兵不敢开枪,两军相互交织在一起难免伤了自己人,杨愈茂率领的二千人马杀进了叛军之中,也交织在了一起。
卢象升是有劲使不上,干着急,在这么下去叛军一定能突围,而且秦良玉的部队也将损失惨重!
如此将得不偿失!
没办法,这是卢象升也没有想到的意外情况。
为了保存实力,卢象升不得已,刘将军撤开一面,秦良玉向后撤出战场,杨愈茂也不得追击。
旗号发出,苦战的秦良玉看到信号,急忙抽身向后边战边退,刘将军看到旗号,心有不甘,自己好不容易带着火枪兵参战,这么好的机会没能让他爽个够就撤开一面,不明摆着放叛军逃出包围嘛!
但卢象升的将令他不敢违抗,只得痛心的下令,大军向城墙沿边收缩。杨愈茂看到旗号,也向城内撤退。
叛军看到明军网开一面,也不恋战,急忙从缺口处逃出。
罗乾象明白明军的用意,但他已无心再战,何况士兵们求生心切,在置之死地的时候能听你指挥,现在有了生路,谁还不赶紧的逃生。
叛军蜂涌的从缺口出逃出,像是决堤的坝口,滔滔不绝。
就这样,明军眼睁睁的看着剩余的叛军逃出了他们苦心设计的包围圈。
卢象升叹息,没办法,谁让自己的兵力不足呢!
罗乾象和张彤捡回了一条命,马不停蹄的一怄气逃出三十里,直到座骑跑不动为止。残兵们陆续的跟上来,都累的精疲力竭,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起不来。
罗乾象实在坐不动马了,从马背上下来,两腿发麻都没有知觉了。他向身后望了一眼,只有倒下一片的士兵,在哀鸣的低吟。
张彤也累的一瘸一拐的牵着马走到他的身旁,上气不接下气的对他说:“罗兄,该怎么办?回重庆吗?”
罗乾象不言语。
张彤把手中的马鞭向眼前吃力的扬起,指着残兵们说:“你看看,咱们攻城失败了,还损失了这么多将士,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大君会放过咱们俩吗?”
罗乾象眼睛一闭,悲怆的流下一行泪水,喃喃的回道:“别说了!”
“唉!”张彤无奈的一声叹息,“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踉跄的找一颗大树下,背靠着休息去了。
………………
成都城下,城中百姓和士兵们清扫战场,他们在城外的一块空旷的荒地上挖下了数个大坑,将战死的叛军尸体像扔牲口一样胡乱的扔在坑中掩埋。战死的明军则运到城北的一片山林之中埋葬。
经过清算,此战歼灭叛军三万余人,明军损失三千余人,其中伤亡最厉害的是秦良玉所部,共两千余人,因她是正面担负截杀叛军,自然伤亡最重。
此战虽然没有达到全歼的目的,但也是战果丰硕,严重削弱了叛军实力。
卢象升听完战报,面带惭色的对满身尘土,没来得及更换衣裳的秦良玉拱手致歉,“夫人,对不住了,让您受损失了。您放心,我必会表奏圣上,为石砫宣慰使的将士们请功。”
秦良玉铮铮的回拜,“大帅说的哪里话,我石砫宣慰使也是朝廷命官,自然为朝廷效力。”
“夫人大义,卢某感激不尽!”
卢象升担心秦良玉会因为担任正面截杀叛军而没有分给她神机营而误会,不得不想她赔罪宽慰。
经过一番劝慰,秦良玉没有丝毫异想,他甚是宽慰,并对秦良玉宽大的胸怀而深深的折服,大明有此女将,堪比再世花木兰!
熊廷弼对没有全歼攻城的叛军而感到惋惜,心生一计,对卢象升说:“卢帅,咱们以一万余人四面围歼五万叛军,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不易了。咱们没有全歼他,就让他们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决不能就想好么便宜了他们。”
“哦,”卢象升眉头微微翘起,疑道:“如何让他们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吴先生有何妙计?”
熊廷弼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纷纷的凑过来聆听。
他环视了周围诸将,诡秘的一笑,轻声道:“立刻派人到重庆,散布谣言,说这次的攻城主将罗乾象和张彤早已暗通明军,与我们里应外合,致使五万大军被围歼,然后…”
熊廷弼不再往下说下去,眼珠子溜溜的左右旋转,诡秘的看着众人。
众人听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吴先生此计甚高,足抵十万大军啊!”朱夑元竖起大拇指赞道。
“那是!”卢象升也笑的乐开了,“吴先生足智多谋,就是建奴也是畏惧三分呀!”
“噢,”众人的眼光露出惊讶之色,“吴先生在辽东与金贼打过仗?”
“咳咳,”熊廷弼很不自在,故作的咳嗽了两声。
卢象升自知失言,忙打圆场,说:“吴先生在熊廷弼手下做过幕僚。那个…”他忙转移话题,“速速派人到重庆,按照吴先生的计策散布谣言,要快!再派人将许成名、黄运清召回。”
旋即,卢象升派出的数人密探身穿便衣,飞骑奔向重庆。
当夜,他将此次战果写成奏章,连夜上报朝廷。
………………
在紫禁城乾清宫内,已是深夜,朱由校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走出殿外,望着满天的星斗,忧心的无心赏夜空。他正焦急的等待着西南的战报,此战是关系到整个西南大局的关键一战,熊廷弼在密折中将此战的具体安排说的很清楚,卢象升在上次的奏报中也将此战的计划构想报给了他,两人的奏折完全一致。
按照从京师到四川的路程估算,现在大战应该开始了吧,这可是揪着朱由校的心的一战,也是关系朝廷命运的一战。
朱由校是吃睡不香。
人呐,在关键的时刻总是有太多的顾虑,朱由校也不例外,他毕竟输不起,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西南战事不能速战速决,拖垮的不仅仅是他,而是整个大明朝廷!
“卢象升啊卢象升!朕就等着你的捷报了!都几天了,西南怎么还没有消息?唉,我大明的国运、朕的身家性命可都掌握在你的手里啊!”朱由校仰望满天的星斗,自言自语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