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低声惊呼后,季长老抬头一望,发现墙上的一排菜刀也全似手上这把一般,都镶上了纯黑的妖核,且这些妖核都因使用而有些许磨损。
“真是打刀的好手!”季长老心中将原来的厨师自然归为打刀能手,在他想来,镶上妖核,这刀用起来定更锋更利。
“实不相瞒。”季长老畅意一笑,将手中的刀挂回了墙上,那深邃的目光中染上了些许回忆,“老夫年幼时家中贫困十分,自记事起便挑上了这伙食之任。之后拜了师门,也是从厨房做起。如今到了这儿,定是上天有意,让我重回这炊烟之地。”
“韩老的意思是要担起做饭的担子?”李叔试探性地发问,在得到季长老的点头回应后,他抓了抓胡渣,眸中有了几分羞愧与释然:“不瞒各位,自打原来那位厨师走了以后,
我就做起了他的工作,结果生意是每况愈下,到现在,只剩下看在瞿先生面儿上还来吃几口的。”
李叔的一声苦笑在看到红枝的举动后忽地一僵,转而瞪大了他那本狭长的眼:“韩芰姑娘!那是咱瞿先生的宝贝盘子,不能动啊!”
闻言的红枝嘴角一瘪,缩回了右手,她的眼前摆着几个玉碗,碗身勾勒着浅浅花纹,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瞿先生喜爱收藏这些?”沉默良久的明兆锦突然发问,那只玉碗在她看来,是宫中常见的样式,甚至她的寝宫中,都有几只模样近乎相同的。
李叔胡乱地点了点头,然后冲红枝说道:“既然你的眼光这么好,那以后这选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至于韩钰姑娘……”
李叔在明兆锦身上上下打量了几遍,摇摇头:“看你这副身板,就帮忙扫扫地得了。”
这副身板?明兆锦一时语塞,这副身板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看起来像是不能扛不能挑的么……
李叔双手抱拳作了一揖,然后道:“往后的日子就有劳各位了,北楼每逢月末休整一天,明日便又到开张之时,今天还望各位辛苦些,熟悉熟悉环境,也好为明天做准备。”
“哦,对了,三楼有两个闲置的房间,你们可以在那儿休息,只是被褥长期没用过,我待会儿去替你们购置些新的。”
“有劳了。”明兆锦点点头,谢道。
“应是我道谢才对。”
李叔脸上露出笑容,自己一个人支撑着北楼,几天还好,但日子久了,叫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来了几个帮手,他心中自是感谢。
“我还有几笔账没清,你们可以随意逛一逛。”
李叔又行了一礼,准备离去,但脚方迈出一步便又缩了回来,他看向眼神飘忽的红枝,补充道:“除了刚才的花瓶和盘子,旁的物件都能碰。”
说罢,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殿……韩钰,老夫就在这儿厨房里瞧瞧,你们且随意。”
季长老迫不及待地四处逛了起来,刚才的菜刀可是激起了他莫大的兴趣,谁知道这厨房里还藏着什么宝贝。
“我出去透透气儿,顺便找找卖菜的。”红枝双手环胸,大步向门外走去,嘴中还不忘嘟囔道,“我可不愿让他带我去。”
明兆锦见两人各有去处,便转身看向了言安,自打从东城出来到现在,言安极少说话,即便是必要之时,他也是惜字如金,不肯多说一个字。
“可能接受?”李叔替他安排任务时,他没个回应,自己对他也是万不够了解,实不知他的内心想法。
言安垂下眸子,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到时我会陪着你。”
明兆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在她心中,言安才是他们几人中最为羸弱的,但看起来,估计他还要小自己三四岁,自然应是受照顾的对象。
夜晚,北楼三楼。
简陋的房间里一小簇烛火抖动着,在暗黑中发出微弱的昏黄灯光,房内分外安静,只有时不时的呼吸声响起。
明兆锦轻轻地合上门,脚步落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凝眸望了望房间一边,确定自己没把红枝吵醒,才又挪动脚步行至自己的床边。
手落在床铺上,掌下柔软而干燥,明兆锦微微合拢手掌,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也难怪方才李叔才将被褥拿回来红枝便闹着要睡觉,在地牢中待了十几年,今天恐是第一次睡得如此安心了。
思及此,明兆锦顺势一转坐在了床沿上,心随着这静谧的夜一寸寸地沉下来,与之同时浮上脑海的,是瞿川那温柔的面孔。
这北楼,于现在是最佳住处,虽不能说是十分安全,但至少为她提供了一个可以安定下来思考下一步怎么走的地方。
至于为他们提供这相对安全住所的瞿川,明兆锦微蹙起眉头,对瞿川,她着实不知该打上什么标记。
仅凭着他们的一面之词,瞿川便信了他们的身份,就连证据都未曾讨要过,他究竟是真的如此好心肠,还是另有算计?
正想着,突有一股冷风袭了上来,发丝也顺着那风微摆在空中。
明兆锦瞧了一眼紧闭的门窗,眸光一沉,站起身来,手下暗暗聚起了灵力。
“谁?”昏黄烛光中,一抹身影凭空落入了明兆锦的余光中,她定了定神,警惕地开口道。
“这才几日不见,小锦便忘了我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明兆锦一愣神,手下灵气未散,紧提着的心却松了下来。
那抹红色身影渐渐靠近明兆锦,下一瞬,景临那含笑的俊美脸庞便映入了明兆锦的眼中。
“有名字便叫名字。”挥手散了灵气的明兆锦这才听得景临对她的称呼,她移开眼神,只觉脸上微微烧了起来。
景临却似没听见的,脸上笑意依旧,大步迈到明兆锦身前,继而微躬下身来,仔细打量了几番明兆锦的脸庞,然后道:“怎的灵息变了,脸也变了?”
明兆锦闻言,抬手抚了抚脸,这才记起自己易了容,便解释道:“是季长老的易容丹药。”
景临颔首回应,嘴角弧度深了几分,回应道:“如今这般模样甚好。”
景临话音刚落,红枝那边就传来了翻动的声音,明兆锦忙做噤声状,待红枝那边又传出了平稳的呼吸声,方才开口道。
“你为何会在这儿?”
景临不语,而是将眼神移向了明兆锦的腰间,明兆锦顺着他的视线向下望去,发现景临给她的火梅玉不知为何竟发出淡淡红光,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显眼。
“这……”明兆锦取下玉佩握在手中,手心中的玉佩不似往日般冰凉,反倒有了些温度。
“你看见的我不过是一个虚影。”景临笑着解释道。
“虚影?”
明兆锦听了这话,半疑惑半探究地将右手向景临身上伸去,缓慢伸过去的手并未受到身躯的限制,而是直直地穿过了景临,仿若穿过一团云雾一般。
“这火梅玉中设了灵术,每隔两月,就能化出我的虚影。”景临看向明兆锦的眸中流动着暗光。
他竟不知,思念原是这般滋味。
“真是奇事。”纵是明兆锦在宫中时常见到异事,此刻也不免惊叹,她收回手,低头摆弄了几下火梅玉,仅从外表倒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小锦,你……”景临正欲发问,却被突地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明兆锦抬头看向门处,只见那门因叩门而微微有些颤动:“谁?”
叩门声止,转而是言安那略显清冷的声音:“是我。”
言安?
明兆锦将玉佩重新佩上,本想直接去开门,但想到房内还有个景临,即便只是个虚影被看见了也难解释清楚。
便索性收回步子,对景临又做噤声状,然后转身吹熄了蜡烛,这才提步去开门。
被吹熄的蜡烛只余一缕烟颤巍巍地飘在空中,匿去了光明,也掩住了景临那微有些变色的脸。
明兆锦仅开了一条小缝,门外走廊一片昏暗,只有言安托着的烛座带来了些许光明。
眼前的言安仅着了一身单衣,那单薄的身子可见有些颤抖,明兆锦皱了皱眉,低声道:“怎穿得如此单薄。”
言安轻轻抿了抿唇,定定望向明兆锦的眼中看不出情绪:“听见声音,就来看看。”
明兆锦扶着门框的手并未放下,回道:“放心,这里没事,快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忙。”
言安未作答,依旧沉默地看着明兆锦,半晌,终开口道:“若是有事,随时叫我。”
说罢,他移开眼神,瞥了一眼房间内,才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眼见着言安进了房间,明兆锦才松了一口气,关紧了门。
这言安的耳朵可真是好使,他们的房间离得不近,自己与景临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这都能被他听见。
“那是谁?”景临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明兆锦忙转身,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景临已离自己这般近。
黑暗中,她看不清景临的面容,只是隐约一个黑影立在自己身前。
“上去说。”明兆锦压低声音,指了指头顶。
北楼虽外相与普通楼房无异,但就高度而言,也算是居城主府后的第二高楼了。
明兆锦小心翼翼地在房顶上行走,就着暗淡的光挑了一处平稳地儿坐了下来,她顺手压下随风而起的碎发,眼神飘向了远方。
无论从哪里看,鬼域的天空永远是混沌一片,重云蔽日,白天与黑夜的唯一区别便是光的昏暗程度。
“刚才的那个是谁?”景临一只手支着下巴,神色中带上了探究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