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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房中出来时,凛冽的寒风便迎面刮来,夹着冰冷的雪花,吹在人脸上时仿佛如同有人拿了刀子在刮脸一般。两个丫环将油纸伞撑了出来,傅明华不由自主拉了拉自己厚厚的披帛,这会儿时辰尚早,只是因为下雪的缘故,显得天亮得尤其的快。

    谢氏虽不受宠,但因为出身高贵,因此侯府之中也没有哪个敢为难了她。傅明华过来时,门口一个年约四旬的嬷嬷早就已经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了。

    见到傅明华一行时,她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一面撑了伞过来,那脚踩在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倒给谢氏这宁静的院子增添了几分响动。她将伞偿到傅明华头上,一面就欢喜的笑:“少夫人与奴婢说大娘子这会儿就到,果然母女连心,这不,才刚出来没多久,便正巧等到大娘子来了。”

    这嬷嬷原是谢氏身边的老人儿,原是姓安,当初谢氏出嫁时便一直跟在她身边,被赐了谢姓的家生子,对谢氏忠心耿耿,在傅明华本人前世时的记忆中,这位安嬷嬷最后服侍谢氏到最后,自缢殉主。

    “母亲这么早就起了?是不是昨夜又没睡着,可让人请了周太医前来?”傅明华被安嬷嬷扶着走了两步,最近天气寒凉,入冬之后谢氏身体便病歪歪的,她原本身体就弱,据傅明华出生时,更是伤了谢氏的身体,所以此后药补不断,这也是谢氏屋里的人最看不惯傅其弦的地方。

    安嬷嬷听到傅明华这样一问,眼中就露出温柔之色:“请了的,周太医刚走不久,宫中崔贵妃令人送来的南洋的雪梨,少夫人可说是不错,连喝了好几口呢。”安嬷嬷欢喜的一连说了好几句,傅明华就点了点头:“虽说是贵妃娘娘送来的好东西,可雪梨性寒,母亲还是得少吃。”

    她这话一说出口,安嬷嬷眼中便沁出几丝水意,她侧过身拿帕子压了压眼角,这才转过身来笑着:“大娘子如此孝心,少夫人就是身体不适,也觉心甜,自然病就好了大半。”她边说着,边拉了傅明华到走廊底下,将伞一收,交给一旁的侍女抖落积雪,这才领着傅明华进了里屋。

    虽说安嬷嬷称谢氏没事儿,可傅明华心中却并没有松了口气。

    谢氏性情冷淡,有事又是往心里藏的人。她与傅其弦之间的婚事从来都不匹配的,外人看来世子夫人并不受宠,可实则侯府的人都知道,谢氏从嫁进侯府的那一日起,便对于丈夫并不热切,她出身自真正的百年世家,却嫁了傅其弦这么一个草包废物,所嫁非人却得为了家族而嫁,心中的感受可想而知了。

    天长日久的,她性情并不开朗,再加上长年缠/绵病榻,她后来上吊自尽,简直对她来说就如同解脱了。

    谢氏一心将心思放在谢家之上,当初为了谢家出嫁,又为傅家生了一个女儿,恐怕往后傅家也说不出她什么闲话,哪怕嫌她无子,最多也只能怪傅其弦自己不争气,不肯进正室院门一步,谢氏想用自己的死,令长乐侯府愧对江洲谢家,往后在谢家面前,因傅其弦之故,傅家便永远要低谢家一头,他日若是谢氏族有难,傅家便要因谢氏之故,还此恩情!

    这个主意倒是极妙,谢氏为人也是冷漠,意图用死令傅家背上一条逼死她的罪名,她的死会使得侯府往后在面对谢家时,永远抬不起头来。傅其弦这个烂泥能娶到谢氏这个名门贵阀的闺秀却不珍惜,反倒仍贪花好色,前世今生,傅明华哪里猜不出谢氏心头的想法。而梦中谢氏之死,也确实令得傅家名声大损,从此在谢家面前抬不起头来,谢氏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只是谢氏对得起谢家人,但却从没想过她留在府中唯一的女儿了。

    谢氏后来一死了之,倒留下‘傅明华’独自一人在这傅府之中,过得艰难无比了。

    屋中谢氏正躺在美人靠上,虽说常年身体欠妥,但她却生得一张瓜子似的脸庞,那双眼睛似是笼了雾气般,貌美非常。她今年二十四岁,最值妇人最为美貌多姿的年纪,病气并没有使得她颜色削弱几分,反倒更显出一种楚楚之感,傅明华遗传了她的美貌,却与她性格气质完全不同,她外柔而内心冷漠坚定,手里端着一盏中药,看到女儿进来时,抬了眼皮就笑了笑:“你来了。”

    母女二人之间并不如何亲近,谢氏对于这个遗传了傅其弦一半血脉的女儿并不如何亲近,生下女儿对她来说更像是完成了一桩任务般,只可惜的是第一胎不是生个儿子,否则便更加的完美了。

    她喝着药,那苍白得几乎不见丝毫血色的米分白唇瓣上沾了褐色的药汁,傅明华坐了过去轻轻替她擦拭了,谢氏并没有拒绝她的动作,反倒是微笑着看了女儿一眼:“傅氏回来了。”

    听了这话,傅明华就笑了起来。

    难怪今日她会使安嬷嬷在院门口等自己,估计也是打听到傅氏要回来的消息了。母女二人之间感情虽然并不亲近,可是从某一方面来说,谢氏有种拿女儿当成盟友般微妙的感觉。

    傅氏回来影响不了谢氏,但极有可能女儿会需要她撑腰。

    她是在向傅明华示好,谢家教出来的闺女,骨子里都谨记着要为谢家谋求好处,此时利益至上,亲情倒弱了几分了。傅明华微微的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炖好的雪梨银耳羹,温和劝道:“雪梨寒凉,母亲就是喜欢,也得少吃为妙。”

    谢氏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她将药斯条慢理喝了,脸上不见丝毫难受之色,将碗一搁,又接过侍候的嬷嬷递来的水漱了牙,这才起身:“今日我也要去夫人院中。”

    这屋里都是谢氏从娘家带来的人,侍候得她妥妥贴贴,她一说要起来,便人已经拿了厚厚的大氅来侍候着她披上,她身体比傅明华娇弱,因此前往白氏院中时,阵仗便更大得多。

    母女二人今日来得算早,可白氏院中已经早有人来了。

    来的是大房遗孀沈氏与女儿傅明霞,两人正侍候着白氏好似刚梳洗穿戴好的模样。之前几人不知在说什么,白氏倒难得对沈氏有了几分好脸色。

    白氏虽说如今儿孙满堂,膝下孙辈不少,但她其实保养得宜,外表看上去才不过四十之数而已,甚至头发都还是一片青幽。白氏哪怕脸色柔和,可沈氏也是束手束脚的胆小模样,见到谢氏两母女过来时,白氏愣了一下,接着一闪才笑道:“阿沅也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身体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