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一点,哪怕是朝闻道,夕可死的高等学府,一样不能免俗。
“这一次,咱们敬职敬业的大班长又安排了什么罪名给咱们?”
宋一杰将手机屏幕按亮,递到了宫莫良的面前,“喏,还不是老生常谈,将之前我们没有按时就寝的事翻来覆去地炒,也不怕把好好的一锅饭给炒糊了。”
“辅导员就这么信任他的吗?听风就是雨,连一点调查取证的手段也不用了吗?”
宋一杰撇了撇嘴,“让你多和其他人打交道,现在知道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痛苦了吧。我们暂且不说辅导员是宁愿相信品学兼优的票选班长,还是相信劣迹斑斑的我们。就单单说调查取证这件事,你认为班上有几个人是站在我们这边的。班长、班长,都是一班之长了,收几个狗腿子,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听你这么一说,以后凡是遇到悬而未决的事故,这端着的屎盆,就要不分青红皂白的往我们身上泼咯。”
宋一杰听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知道宁惹君子莫惹小人了,当初怎么不听劝?早就告诉过你,退一步海阔天空,结果硬是要当那头拉都拉不回的倔牛。”
宫莫良冷笑一声,“他这一切的所作所为,不就是看上了系里学生会主席的宝座。想要全票通过提前内定?没门!”
宋一杰也只能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他都放出话来了,只要顺利当选,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你也不想整天被人盯着,有事没事就要把你拉出来树立典型吧?”
宫莫良紧咬的牙关,不知不觉松了开来,“实话实说也是错吗?”
看着不久之前还在游戏里大杀四方,是个人都会赞叹一声“好一个意气风发的青葱少年”,现在却形同枯槁,精气神儿泄露的七七八八,和刚才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不忍死党的孤立无援,宋一杰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恶人还需恶人治,既然人家势大,我们正面拼,肯定是鸡蛋撞石头,哪怕粉身碎骨,也休想撼动对方的一根手指。倒不如狐假虎威,找个能与之抗衡的靠山。一旦他的邪念又起,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得掂量一下撕破脸皮的后果。”
寄人篱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大丈夫能屈能伸,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都能把耳朵听出茧来,宫莫良也并不觉得自己这坨烂泥有什么傲娇的资本。
“你该不会又是劝我参加什么电竞社吧?我不都已经告诉过你吗,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我爸妈对待电竞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哪怕就在学校混吃等死,能混到一张毕业证,他们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听到电竞两个字,那还不得把我吊起来抽,在他们眼里,什么电子竞技,那他吗就是电子鸦 片!碰之即死!”
虽然不懂宫莫良的父母为什么对游戏那么的深痛恶觉,哪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阐述电子竞技近几年的发展迅猛,足以在上面大施拳脚,开展一份不输于普通白领的事业,可依旧被礼貌的扫地出门。这还没完,苦口婆心换来的,是宫莫良的父母劝他远离宋一杰的警告。
上了黑名单,宋一杰也就没脸再去上门自找不快了。
“你瞒着他们不就行了吗?这事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凭什么知道。”
宫莫良理解好友的关心,但人总不能活在自以为是当中,“你认为这事咱们的班长大人会坐视不理吗?他把这个情况向辅导员一汇报,你是嫌我吃的太多,需要挨打助消化吗?”
宋一杰愁眉苦脸,不停地在寝室里来回乱转,“说来说去,问题的结症就出在了偏信一言的辅导员身上。早知道刚开学那会儿,就不去学那放荡不羁爱自由了。努力表现一下,好歹也能在辅导员那留个老实本分的形象,也不至于处处被人拿捏痛脚了。”
“算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就这样顺其自然吧,除非等待奇迹的发生。”
奇迹没等到,紧闭的寝室大门倒是被人从外一把推开。已经到了关门查寝的最后期限,宿舍里其余两人也踩着点赶了回来。
“莫良,一杰,你们要不要来点烧烤,就当是庆祝我们的再一次重生。”
说话的叫王泽宇,跟在旁边的叫杨帆。都说臭味相投,不是一路货,不进一家门。虽然和宫莫良还有宋一杰比,少了连续通宵一个星期的丰功伟绩,但一颗热爱游戏的心是相同的。
这不,吃着满嘴都是油的夜宵,那也是从网吧回来的路上,顺道买的。
能无限横向发展的宋一杰,自然少不了贪嘴。从打包盒里抽出了几根肉串,并不是往嘴里送,而是交还到了王泽宇的手上。
“我们路上已经吃得挺多了,你顾着自己就行,不用管我们。”
哪只宋一杰根本不予理会,一把将打包盒夺了过来,“鬼管你们爱吃不吃,你要是真饱了,剩下那几串也还我。”
王泽宇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给瞎子抛媚眼,表错了情。
宫莫良倒是对食物没有太大的兴趣,而是追问那段话的含义,“你刚才说的重获新生,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宫莫良的不合群是真,但游戏无国界也是真。隔着千山万水,四大洲五大洋的距离都能融洽的玩到一起,区区的一座围墙,还阻碍不了志趣相投的两个人。
听到宫莫良问到了点子上,王泽宇也就不在乎口粮被抢的那点郁闷。
“话说…”
“打住,你别告诉我,后面紧接着是五百年前。要真有那么久,我看还是洗洗睡了吧,我还真活不过五百年那么久。”
王泽宇就是像试试电视里说书先生那种抑扬顿挫的感觉,奈何遇不着肯为捧场的听众,当下只好改口道,“不是五百年,是在回来的路上。”
侧着身子的宫莫良这才又转了回来,“接着说,顺道尝尝今天这家手艺如何。”
看着手里仅存的几根剩余也没了,总感觉人家的说书和自己的不太一样。别人家是沏茶端水地往里送,到了自己这里,好嘛,往外拿的一干二净。最可恨的是,吃完还嫌不够过瘾,埋怨自己太过小气,就不知道多买一些。
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那点癖好,王泽宇也只好敲碎了牙齿往里咽,忍了,“你们猜,回来的路上我碰见了谁?”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宋一杰吃拿最多,思想觉悟却是一样没有。觉着王泽宇婆婆妈妈太过费劲,大马金刀地坐着也不舒服,不高兴地说道,“有屁快放,放完早点睡觉。明早还有早自习,你不怕那张死人脸,我还嫌烦呢。”
幻想中高朋满座的茶楼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感觉自己掉进土匪窝的王泽宇也浇灭了最后一丝热情,“我看到那个人,就是死人脸。”
死人脸是班里学生给辅导员起的绰号,具体是哪位年轻俊才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无从考证了。不过,因为这个绰号太过生动形象,将整日板着一张臭脸,从不肯露出笑容的辅导员活灵活现的表现了出来,自高奋勇,想要将署名权据为己有的人大有人在。
这一下,就连嘴巴一刻未停的宋一杰都停下了觅食,“这黑灯瞎火的,她连夜赶着投胎吗?就不怕学那天蓬元帅,一不小心上了猪身,再一个不小心,就钻进我的肚子里去了。”
这时候,被冷漠了许久的杨帆也开了口,“你们难道忘了,之前有关咱们班要换辅导员的传闻?”
石破天惊,宫莫良呆呆地望着宋一杰,后者也恍惚道,“神了,佛祖显灵了。这可真是一说曹操,曹操就到,简直就是瞌睡遇到枕头,沙漠碰上绿洲了。”
王泽宇和杨帆两人面面相觑,“你们这又是佛祖,又是曹操的,到底什么个情况?”
看着陷入到狂喜的宋一杰,宫莫良倒是最先冷静下来,“你们确信自己看到的是货真价实的死人脸,还是样貌相似,只是粗略的猜测而已?”
王泽宇拍着胸脯说道,“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记得,就是因为太过突然,我还和杨帆跟了几步,特地找了一处亮光的地方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我敢对天发誓,她的的确确,千真万确,确切不移,就是压榨了我们半年的辅导员。”
听着王泽宇把自己拍的震天响,就不怕拍出内伤来,宫莫良姑且相信了他的说法。
“那我再问你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她是两手空空,还是大包小包?”
这一次不用王泽宇保证,杨帆抢先道,“林林总总不下四大件,光是行李箱,就快赶上一杰的体型了。”
知道这是调侃,真要有宋一杰的体型,那就不是简单的离职,而是逃难了。
也正是杨帆说的夸张,语气也过于轻松,宫莫良就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恐怕是真人真事了。
至于死人脸为何趁夜离开,死人脸也是张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