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吉里, 过来把这些熨烫好的裙子抱到库房去。”
“好的,夫人。”
“小吉里,麻烦帮我去二楼拿下工具箱,这里有个该死的木头桩子又坏了。”
“当然,先生,请稍等。”
“珊瑚,能请你……”
“交给我吧……”
“噔噔噔!”
“噔噔噔!”
伴着这一道道匆匆的脚步声,珊瑚灵动的身影不时的在歌剧院后台内穿梭着, 她的脚步既轻且快, 手脚也很是灵活,整个人便犹如一只自由翱翔的小麻雀般, 一下蹿到楼上,一下跑到楼下, 却身手敏捷的不曾碰撞到其他人,甚至还能时不时扬起笑脸向旁边路经的人们笑颜以对。
只可惜, 周围的大多数人也同她一样的忙着手头的工作, 以至于开始时很少有人会停下来接受她的这番示好, 再加上她——珊瑚·吉里, 在不表明母亲的身份时, 看穿着便知道不过是这个歌剧院里地位低下的一名领座员罢了,年龄又小还是生面孔, 因此, 当她每每点头示意后, 回应她的常常只有对方那视而不见的擦肩而过。
对于这样的情况, 珊瑚心下其实早有预料,毕竟今天不过是她来歌剧院上班的第一天,因此她心下倒没觉得气馁,即便一早上下来情况也不见多少改变,她面上的笑脸也不曾落下,仿佛一个有着无限热情般的天真少女,依旧元气满满的带着满身的兴奋与开怀,扑腾着自己的“小翅膀”,穿梭在这座古老而华丽的歌剧院里,至于顺手帮下新认识的同事的忙,于她而言,不过是她为熟悉这个古老而典雅的神秘剧院所作下的借口,同时,也是她为融入这个集体而迈出的第一步。
这不,到了下午,歌剧院后台里的工作人员已大部分都能叫出她的名字,甚至还会亲切的称呼她为“小吉里”了,尤其是当傍晚的时候她的母亲吉里夫人亲自到一楼去唤她回去吃晚饭的时候,楼道里的其他人们这才明了她的身份,之前仍在观望的其他人也在瞬间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而原先就对她抱有好感的人,待她则是更为的热情了。
楼道里。
灯火通明间,恢复安静的珊瑚一脸乖巧的跟在吉里夫人身后。
在她的脸上,因着一整天的忙碌而冒出的细密汗水早已将额角的发丝浸湿,两条乌黑的发梢更是直接沿着脸蛋巴巴的贴在下颚边上,然而即便如此,珊瑚脸上也毫无狼狈的气息,反而给人带出了少女独有的青春与活泼,而在她的脸上……则更是满脸的快活。
两团粉色晕染在左右两颊,一对星眸如同雨后玫瑰花上的露水,既晶莹又闪亮,长长的睫毛一眨,顿时投射出耀眼的光芒,再配上那小巧又嘴角微翘的红唇,任是谁看到都会赞上一句——真是个可爱又漂亮的小姑娘!
而当这样一位可爱漂亮的小姑娘还很是勤劳能干的时候,她已俘获了后台里所有长辈们的心——这个小吉里可真是讨人喜欢!
而他们表达喜爱的方式,除开一脸慈爱的摸摸珊瑚的头外,便是一脸热情的将珊瑚直接搂抱在怀里,一顿的揉搓,而其中更以那些年长的夫人们最为热情,常常是一边使劲的用恨不能将珊瑚揉进自己胸口般的力道抱着珊瑚,一边“么么么”的直接在珊瑚脸上盖了无数枚的“香章”,嘴上还不停的喊着:
“哦,小吉里,你一定累坏了吧,可怜的小家伙,让我来……巴拉巴拉”
毫无反抗能力的珊瑚:“……”
当她望向对方那双闪烁不已的眼眸时,珊瑚便已经预料到了,在未来的日子,自己的生活将会是如何的……“艰难”。
当然,这一切在自己的母亲吉里夫人找过来的时候立时便烟消云散了,特别是当她手中的那根手杖重重的往地上一敲之际,周围那从早上开始就从没间歇过的喧哗声在这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了……满室的寂静。
作为一个在这个歌剧院里工作了数十年的老人,吉里夫人的身份可不仅仅只是一个芭蕾舞舞蹈教练能代表的,她在这里工作的年限甚至比现在的老经理都来得高,更不用说这些年经她的手训练出来的舞者演员们,在这座华丽而最富有声誉的歌剧院中,接待的最多的客人便是那些上层阶级的老爷夫人们,而歌剧院里那些舞蹈演员们又是那般的优秀与美貌,那么,嫁与来歌剧院观赏歌舞的绅士老爷们便也成了意料之中的事了,甚至于,这成了这里所有舞蹈演员们最为梦幻的目标,她们歆羡着前辈们的光荣事迹的同时,也将这标注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还有比嫁给一个富有的绅士还要更幸福的事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而前辈们的成功则更是激励着她们,表明这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而是事在人为,无论舞蹈演员们原本是如何贫困的身份,但只要她们足够努力,足够优秀,那么……她们的未来仍旧能够无可限量。
为此,作为能将她们训练成优秀舞蹈演员的吉里夫人便成了她们最该尊重和讨好的人,而那些早已成为子爵夫人,又或是男爵夫人,甚至是王妃的舞蹈演员们来说,无论心下实际如何,但在面对带领她们走向这份荣耀的吉里夫人时,总会留有一定的情分在,这样的关系下,吉里夫人在歌剧院里的地位自然无人置喙。
也是因着这样的原因,便是歌剧院的老经理也不敢轻易的冒犯她,也幸好,吉里夫人的性子最多只是有些严肃,高洁的品性却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当然,有人敬重爱戴,便定然也会有人厌恶排斥,最具代表的,便是身为艺术总监的雷耶尔先生,按照他的职务头衔,他其实算是吉里夫人的顶头上司,本应主管歌剧院里一切艺术事务管理,但就是由于吉里夫人特殊的身份地位,使得他在刚进入歌剧院时便对她报以很强的敌意,特别是当他最终意识到自己无法完全掌控住芭蕾舞舞蹈室的决定权的时候,他心下对吉里夫人的忌惮便已深深的印在心间,近几年里更是动作不断,为的,便是要彻底掌控整个舞台。
只可惜,吉里夫人比之雷耶尔早来了十多年,在这十多年里打下的结实基础可不是他一个刚进院几年的艺术总监可以轻易动摇的,而吉里夫人能在这日新月异的歌剧院里稳坐位子,便知道她不是个愚蠢的人,只单单是她在在人前树立的严谨认真的形象,便已替她挡下了诸多的麻烦,再加上她行事一向谨慎,于是,两人间的交锋从来都的以雷耶尔的失败为告终。
同样的,因为性别与身份的限制,吉里夫人也没法轻易的将雷耶尔踢出歌剧院让自己升任为艺术总监,所以,两方便也只能这样胶着着。
当然,表面上,吉里夫人对雷耶尔永远是一脸的恭敬,而雷耶尔对待吉里夫人也从来都是倚靠有加,两人面上都是一派的和谐,至于底下的暗流,却已是整个歌剧院里心知肚明的一件事了。
也因此,当吉里夫人将她的小女儿珊瑚带到雷耶尔面前过目的时候,雷耶尔才会那样一脸的挑剔,至于说刚开始会那样强硬的想将珊瑚拒绝在歌剧院外,却也是有缘故的,因为,曾经,吉里夫人便是用这样同样的方式将自己的大女儿梅格带进歌剧院的,而当时的他受不住吉里夫人言语刺激,自大的将人留了下来,以至于让梅格成了他女儿最大的劲敌。
当然,现在的他没有其他的女儿,而吉里夫人的这位小女儿也还小,并且,据说这个珊瑚·吉里从前都是跟着那个身为牧师的父亲在乡下待着,一年里来巴黎待过的日子从没有超过十天,自然是没法与她那个从小在母亲耳濡目染下练舞的姐姐梅格相比较,因此,雷耶尔倒不怎么担心她会威胁到自己女儿的地位,他顾虑的,是自己在芭蕾舞舞蹈演员中的权威,他可不想再让吉里夫人培养出一只优秀的臂膀了。
至于雷耶尔最终为什么会松口将人留下,这也是他自己最为弄不明白的地方,因为他话刚说出口,其实心下便已经后悔了,只是因着旁边吉里夫人的虎视眈眈,担心对方抓到把柄再掀风波,他这才只能咬牙咽下了反悔的话。
事后,虽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但雷耶尔倒真没将珊瑚·梅格这个人看进眼中,毕竟,无论在何人眼中,珊瑚·吉里都不过只是个有些舞蹈天赋的小姑娘,但这里是歌剧院,每年进来的舞蹈演员们又有哪一个不是有着绝佳的天赋,又有哪一个不是为了登上舞台而使出十二万分的努力,珊瑚·吉里较其他人而言,最多不过是比之漂亮了几分,但是在这里,外貌并不代表一切。
当然,这是雷耶尔一开始的想法,一厢情愿的想法,直到后来……
懊恼与悔恨将伴他一身,后半生里,他不止一次的后悔这一次的判断失误,只是一次心软,便成功的“引狼入室”,然而,又有谁能预料到,此时这个一脸稚嫩的漂亮小姑娘,在未来,会成为那样辉煌而耀眼的存在。
当然,现下里,珊瑚仍只是一个小小的领座员,甚至因着表演时间未到而连正式领座的工作都不曾做过,只能游离在后台里,穿梭在旁人忙碌的工作间,直到……
三日后,歌剧院正式售票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