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落英,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显然是被用了刑的样子。
院里灯火辉煌,把黑夜照成了白昼,一群宫人当前,萧梓晋不善的看着她。
君王右边站着面无表情的苍陌,左边站着正期待看好戏的筱美人。
安言冰缓步上前,尽量让自己镇定。
刚准备俯身行礼,清瘦的下颚,被一只手,粗鲁的大力抬起,安言冰惊愕的看着,萧梓晋冰冷到可怖的瞳孔。
“后宫有宵禁,你不知道?”
萧梓晋仿佛在质问自己的所有品。
安言冰眸子顷刻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因为害怕而颤抖,
“回,回陛下,卑妾睡不着,想走走,一时不查,走远了……”
萧梓晋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安言冰脸上,
啪!
在萧梓晋手落下的同时,苍陌的瞳孔不由自主骤缩。
“走远了?”
安言冰被这大力扇得,一个凛冽摔在地上,右边的脸颊瞬间紫肿起来,安言冰连忙用手捂住。
杜若趴在地上,看着安言冰,气若游丝道,“快跑……贵人快跑……”
安言冰更是不忍到微颤。
萧梓晋偏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杜若,无情命令道,
“把这丫头给朕拖下去,杖毙!”
安言冰愣忡,旋即连滚带爬折腾到萧梓晋脚边,扯着他袍角哭求道,
“陛下要打就打我吧,求求您不要责罚杜若,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姐!”
杜若和落英哭喊道。
几个宫人不管安言冰苦苦哀求,几个大力,把拦在当前的落英踢翻,把杜若拖了下去。
看到安言冰哭求至几欲昏厥,苍陌平日淡漠无情的瞳孔终是变了色。
筱美人却是一副洋洋得意。
记忆与前世重叠,知道哭诉没用,安言冰擦了把泪站起身,奔出门去。
不一会儿,廷杖的声音从外面传入转安阁主院。
一个施刑宫人进来报,
“禀陛下,安贵人趴在杜若身上,怎么拉都不走。”
萧梓晋目光微闪,正要说什么,一旁筱美人抢道,
“那就别管安贵人,直接施刑,安贵人受不住,自然自己下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本美人教你?”
施刑宫人看向萧梓晋,萧梓晋不语,算是同意。
施刑宫人出去,杖责声愈加沉重。
三盏茶的功夫过,杖刑声止,宫人又进来报,
“禀陛下,安贵人晕过去了,奴才们是否还要继续?”
苍陌一掀墨袍,低眉颔首,单膝跪在萧梓晋面前,
“微臣求陛下饶过师妹。”
萧梓晋负在身后的拳紧了紧。
他差点忘了,安言冰是苍陌的师妹。
凌迟一样的目光,望着苍陌从灵魂深处担忧的瞳孔,萧梓晋墨色的眸越发深邃。
“下不为例。”
话落,萧梓晋拔步就走,各个宫人赶紧跟上。
筱美人恭送道,“陛下慢走。”
苍陌跪在原处,好半饷松了口气,俊削的脸上已经是冷汗澄澄。
他做了什么?作为一个只需要杀人与忠心的暗卫,他竟然插手了主子的私事……
转安阁外。
安言冰背上已经是血肉模糊。
还好,还好护住了腹部。
安言冰望着萧梓晋后面跟着一群宫人,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过,眼角都没有瞟她一眼,不由有些好笑,
她真是傻了,才会想到,用美人计和苦肉计。
*
“田清,你说她怎么会找这么低劣的借口?”
“回陛下,依奴才看来,一个女人,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就在自己的隔壁,和别的女人浓情蜜意,会睡不着也是正常。”
萧梓晋止步,“你说她是在吃醋?”
*
多日后的夜里。
安言冰背上的伤口溃烂严重,一连高烧了好几日。
杜若看着这副模样的主子,包不住泪。
落英站起身,“我去找衍郡王。”
“别去!”
安言冰厉声阻拦。
杜若落英都不赞同,“贵人!”
安言冰清冷道,“你俩若想我现在就死,你们就去。”
二人听了这话都呜呜的哭了起来,再不敢提,去找陆衍的事。
安言冰清醒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杜若连着换了好几条凉水帕子,放在安言冰额上。
落英道,“这样不成,再这样烧下去,不死也会变成傻子。”
杜若哪里不知道,但眼下能有什么办法。
杜若突然想到,“浴雪呢?”
落英也恍然,那日陛下察觉到主子夜里出去,她怕浴雪的事暴露,慌忙之下把浴雪藏进衣柜后面挖的墙洞里,
还千万交代浴雪,没她的信号不能出来,这些天主子的事一急,竟把浴雪给忘了!
幸好墙洞里有事先准备的干粮和水。
浴雪出来后,看到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安言冰,转目望向落英,目光森冷。
她在墙洞里听不到声音,若不是这丫头,她如果早点出来,姑娘的病也不至于拖得这么重。
落英也是万分自责,对浴雪哭道,
“浴雪你快想想办法,太医院开的药丝毫不起作用,姑娘不让我们去找衍郡王,可是姑娘现下这样……”
浴雪看着安言冰,目光方才柔和一些。
这个时候就别指望,陛下那个绝情的男人,会帮姑娘了,唯一的办法是……
苍大人。
深夜。
苍陌悄无声息,出现在转安阁东厢。
苍陌看着安言冰小脸烧得通红的样子,一掀袍子从窗户飞身而出。
半个时辰后,苍陌再次出现。
杜若把苍陌带回来的药丸给安言冰喂下。
不到一息,安言冰的高热退了。
安言冰恍惚睁开眼,看见一身墨锦侠袍,站在床前,目光冷凌的苍陌。
“谢谢师兄。”
苍陌侧身避开安言冰的目光,话语不冷不热,
“衍郡王的药。”
安言冰苦笑,还是逃不脱,欠了他的人情。
默了片刻,苍陌道,“我早跟你说过,远离皇权。”
安言冰蓦然。
苍陌前世跟她说的三句话,其中之一,远离皇权。
但那时候她已经爱上了萧梓晋,在太后为萧梓晋选妃时,挖空心思在众贵女中脱颖而出,后来又为了萧梓晋能接受她,想尽办法助他当上储君。
本以为,在自己的不懈努力下,她爱的人终是接受了她,没想到,最后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自己最后落得死无全尸。
安言冰垂眸,在算是半个亲人的师兄面前,一身盔甲瞬间变成了软弱,大颗大颗泪珠子从眼睛砸到床榻上。
换来的是苍陌扔来的一方绢帕。
“还是那么爱哭鼻子。”
安言冰拿着绢帕笑,小时候爷爷教她二人武功,师兄能吃苦,是以武功大成,她怕疼,一疼就哭鼻子,爷爷自然不忍再看她受苦,是以到了现在,武功还是三脚猫。
苍陌看了一眼又哭又笑的安言冰,无人察觉,薄削的唇角处,浅浅勾笑。
“你,就打算呆在深宫?”
苍陌问。
安言冰咚的一声,朝着苍陌,从床上直接跪在地上。
此举把室内的三人都吓了大跳。
苍陌赶紧上前扶她,“师妹这是什么意思?”
安言冰不语,只是摇着脑袋哭,苍陌拉开她的袖衣,手上的鞭痕触目惊心。
苍陌蹙眉,“宫中明文规定罪务局管事,不可对罪奴用刑,你怎么伤这么重?”
杜若也包不住泪水,“是滟嫔安排的。”
“可莹?”
苍陌不相信,可莹在将军府时,是那么温柔乖巧。
安言冰抬头看他,“师兄可知,我当年与陛下有婚约时,薛可莹已经插足了我二人?”
苍陌垂眸,他对陛下的忠心超越了自己的命,自然超越自己的……
“师妹,陛下是君王,不可能独宠你一人,退婚这件事,师妹做得太过任性。”
安言冰不敢相信,连苍陌都认为是她的错,那这世上还有谁愿意替她说话?
安言冰的柔弱瞬间褪去,擦了把脸上的眼泪,艰难站起身,几步退开苍陌的帮扶,对苍陌躬身一礼道,
“天色晚了,师兄慢走,师兄救命之恩,安言冰今后,结草衔环来报。”
通身冰寒的行止,拒人于千里之外。
苍陌终是欲语还休,转身就走。
这时,浴雪从里间冲出来,看着苍陌,不顾嗓音的沙哑难听,又哭又笑道,
“苍大人可知,在这个冰冷的世上,身为女人有多痛苦!姑娘的经历有多痛苦!苍大人有什么资格责怪姑娘!”
苍陌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算得上怪物的女子。
浴雪毫不躲闪的迎上苍陌的目光,
“陛下是君王不错,理应三宫六院不错!可他为何要为了个女人作践姑娘!”
苍陌微愣。
“苍大人可知道,陛下为何会封姑娘为贵人?衍郡王为何会把世上仅有的一粒救命药给姑娘!”
浴雪指着苍陌控诉道,
“就在你们将军府一家人欢欢喜喜,和和乐乐准备过年的时候,姑娘被薛可莹灌了,只能用阴阳交合救命的合欢散,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的雪梅园,你可知陛下对这件事的态度是什么?”
苍陌瞳孔蓦地扩大。
浴雪道,“陛下救了姑娘一命。”
苍陌垂眸,拳指紧蜷,“师妹既然选择了,就该知道,早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