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花骨枯有意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眼乍茗卅憷,只见他双目紧盯着面前戊辰剑,神情漠然。于是继续道:“后来,西域武林高手联手御敌,也未能阻止这一场血雨腥风。”
“看来同样的不幸也发生在了南疆武林身上?”乍茗卅憷听其言毕,开口道。
“没错,屠戮南疆后,两名剑客已入走火入魔之境,行为举止难以自控,据说二人之间展开了一场大战,最后双双死于对方剑下。”花骨枯接着道:“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两柄魔剑散落中原后,却被你们奉为神圣,肩负维持江湖正义之责,实属可悲。”
“所以你来中原,便是为了揭穿这一切?”乍茗卅憷问道。
“一开始我的确是为了让整个江湖明白,这两柄剑不是什么圣器神兵,现在,我却犹豫了。”花骨枯沉吟道。
“哦?”乍茗卅憷不明白。
花骨枯便道:“当我看到白衣疯狂的样子时,我突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仿佛都是罪恶。因为真相解开的那一刻,杀戮便也开始了!”
“所以,你来找我?”乍茗卅憷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错,白衣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人,心魔已起,他武功高强,如果与戊胤剑相互侵噬,那么江湖上便会再次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而唯一能够阻止这一切的或许只有你。”花骨枯终于道明了来意。
“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被这柄剑侵噬?”乍茗卅憷随手拿起戊辰剑,看着他问道。
花骨枯笑了,过了片刻才应声答道:“因为,你替我解开了一个疑惑。我来中原之前一直心存疑惑,为何戊胤剑和戊辰剑两柄剑散落江湖几十年没有再发生像之前那样的事,直到刚才我看见你,才突然明白,一柄剑的魔性再强也需要有机可乘。”他看见乍茗卅憷好像不明白,又接着说道:“人跟剑并没有什么分别,我可以说你的剑充满魔性,也可以说你的剑冲益着灵性,而区分二者的根本在于你,你若不想利用它,它便不会利用你。”
说完,破旧的小屋里涌来一阵沉默。等到乍茗卅憷再次回过神来,花骨枯早已不在,门外,只有茫茫夜色,却无只人片影。
一片沉寂中,乍茗卅憷略有沉思,当年的两名剑客正是因为遁入心魔才酿成祸端,现在白衣心魔再起,或许花骨枯所说不无道理,再不阻止他,恐怕江湖上又要掀起一场杀戮了!
只是,他盯着手中的戊辰剑打量了许久,还是有一个疑问。如果人心入魔才会被戊辰剑利用,那么刺入梦绕迁的最后那一剑,他为何不能完全驾驭?
难道,这正是一柄剑的神圣所在?
茅屋数所,坐落在断崖山下,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竟像还要招待客人般多有余置。倾颜在这里已经住了三日,老者告诉她那个女子已无生命危险,但还未醒过来,想要恢复如初尚需时日。老者口中的女子,指的自然是如是姑娘,看见她在死亡之地转悠了一圈回来,倾颜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无比欣慰。
想起白衣那天发疯的样子,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不过她又担心如是,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自己一走了之,心里难免过意不去。
这日吃了早饭,想起这些事,她依旧一筹莫展。侧过脸看了一眼小榄,只见他只顾拔饭,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嘴脸。
倒是老者瞧出端倪,放下碗筷打趣道:“倾颜姑娘,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可是想起心上人了?”
倾颜道:“老前辈,没有你这么为老不尊的,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朋友。”
老者道:“什么样的朋友,一天能顶两碗饭?”
“啊?”倾颜一脸茫然的看着老人。
老者解释道:“你一天只吃一碗饭,剩下两碗岂不是让他吃了。”
“哈哈,老前辈你可真逗。”倾颜大笑。
这时小榄把最后一粒米饭扒拉进嘴,嘀咕道:“她在想病床上那女子的心上人呢,那家伙以为自己杀死了心爱的女人,拧不过弯来,神志不清了。”
“你给我闭嘴。”倾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榄不理她,继续对老人说道:“她的心上人啊,还不知道在哪呢,说不定人家正大鱼大肉的喝着花酒呢。”
倾颜杀了他的心都有。
老者哈哈一笑,道:“这个年轻人说的不错,不管别人喝不喝花酒,自己可不能委屈自己的肚子啊。”
“老前辈可不敢这么说”,小榄赶忙道,“她要是放开胃口,这一锅米饭还不够她一个人瞧的呢。”
倾颜攥着拳头,“小榄,你是不是吃饱了就想挨揍啊。”
小榄作出制止的动作道:“别,就你吃那点饭,还是保存着供暖吧。”
一旁的老者被二人逗的大笑不止,这几间茅屋也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二人又彼此调侃几句,倾颜又问老人道:“老前辈,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自己住在这里啊,你的家人呢?”
老人道:“老朽孤身一人,随遇而安,哪里有什么家人。”
倾颜点点头,小榄道:“老前辈,你是不是神仙啊,我读过很多书,书里面的神仙就是你这个样子的。”
听到这话,老人不觉又被逗笑了。片刻方道:“老朽认识两位年轻人,可真是又年轻了一回呢,神仙可比不了。”随即话锋一转道,“病床上的女子一时半会儿难以醒来,二位在这里等下去也是白费功夫,若两位信得过老朽,可自行去忙自己的事,待二位再次归来,那女子想必已是无恙。”顿了顿又道:“告诉你们那位朋友莫不可心神难解遁入心魔,世间之事皆有定数,我瞧那女子手上情缘线未断,他日必有情缘人归来寻她,二位大可放心。”
一番话,听得倾颜和小榄神魂颠倒,迷迷糊糊间更是对老前辈增添一份敬畏和敬仰。倾颜索性也放下心来,又跟如是待了一会儿,便和小榄起身告辞了。
老者送出二人几里路程,叮嘱几句离别之言,就此分别。
临月城。
没有了如是的烟花烫,客人依旧络绎不绝,女子个个花枝招展,没有任何改变。
除了酒。
回到临月城,倾颜每天都会到烟花烫。以前她觉得整个临月城里最好喝的酒便是烟花烫的烟花雕,可是今日她已经喝了三大杯,每一杯都没有以往的甘甜醇香,反而越喝越是苦涩。
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白衣,更不知道要去哪里,去找那个把美酒变成苦酿的...心上人。
喝到第四杯的时候,她便再也喝不下去了。但她还是端起杯子,企图一饮而尽。不过她的手,却在酒快要倒入嘴里的那一刻突然停住了。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另一个人抓住了。
“放开我,小榄。”话是脱口而出的,她甚至都没看一眼抓他的人。
“烟花雕可不是这么喝的,你不记得当初我是怎么教你的了吗?”说话人的声音语气跟小榄大相径庭,倾颜听完,蓦然一怔。
这个声音……
期待了这么久,他终于来了。
倾颜侧过头,便看见了疯子醉。二人相视的一刹那,紧紧握住倾颜的手不经意间便松开了。
“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了?”疯子醉看着许久不见的倾颜,还是原来的样子打趣道。
“从我们上次分开的时候。”说这话的时候,倾颜依旧沉着脸,见到疯子醉本是一件开心的事,可是这些日子发生在如是和白衣身上的事让她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既然是这样,那剩下的这些酒我替你喝了。”疯子醉说着,伸过手把酒壶和酒杯拿到自己面前,慢慢斟上。
倾颜默不作声的看着疯子醉做着这一切,终于按捺不住,突然开口道:“如是姑娘伤势很重,白衣现在也不知所踪。”
疯子醉方才正要饮酒,倾颜此言一出,举杯的手不由在半空停住了。过了半晌,疯子醉好似才慢慢回过神来,一饮而尽。
窗外,有风,无云,有鸟,无声。疯子醉侧着头怔怔的呆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把视线放回到倾颜的身上,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白衣这小子可真有福气。”说到这,他突然笑了,又道:“记忆啊,是最具杀伤性的武器,比我手里的刀还要厉害。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白衣。”
倾颜缓缓点点头,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带她一起去找白衣,看着面前的这个人,阴沉的脸色也慢慢的舒展开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好像任何语气里都没有掺杂情感,可是她知道,他脸上笑着,心里要比自己难受百倍。
从烟花烫出来,晴空蓝兮,分外明朗。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不远不近,始终维持在两三步之间,就像他们第一次走在竹林时的样子,谁也不会追赶谁,谁也不会丢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