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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机智英勇的抗争

    绪绪立志要做一个小水车。她隐约记得在久远的小学时代玩过这种手工。

    绪绪还在房内找到了一些麻绳。她用拿来的镰刀砍了好些竹子,把其中一段竹子劈成四根手臂长的扁棍,用剪刀将这些棍在中点的位置扎出孔,把一根筷子穿过去,再用麻绳把棍子们绑紧,棍与棍之间用筷子分隔,筷子一起绑在绳子里面,以实现夹角的固定。这样,就制成了一个八叶的圆扇。

    然后,把破草席上相对完整的地方剪下来,剪出大小一致的扇形,环成无底面的圆锥,用麻绳穿引固定。每四个圆锥叠成一个以减少漏水,用筷子一端横穿圆锥下部,筷子的另一端牢牢绑在每一根竹棍的两头。于是圆扇的每一支棍头上都挂上了一个可以转动的尖底小壶。

    再将之前捕捉的老鼠装在两个草帽底面相对制成的笼子里,将“笼子”圆周着地地立起来,绑在圆扇的一面上。这样一来,只要持着圆扇的中心,老鼠在笼子里爬行,带动笼子转动,圆扇就跟着转动起来,这是一个可以汲水的小水车了。在圆扇中心的筷子上多绑了三支较长的竹棍,当作脚,待会儿可以用来固定水车。

    她又多砍了一些竹子。带上她的小水车,拖着长长的竹子,走到河边去。她把小水车的三只长脚扎在浅水滩,放开手,水车真的慢慢转动起来。带来的那些竹竿,就势头尾相接铺成长长一条,作为管道。为了尽量减少水的浪费,她把竹竿的尾部都削扁削尖,接在下一根竹竿的头部。

    尽管不用接到院子里,管道的终点设置在院外不远一个草高树密的隐蔽之所,从院子到河边的路还是太长了。她又跑了好几趟,才用足够的竹竿把管道铺砌工作完成。当她能看清院后一夜之前稀疏得要秃了的竹林时,天光已经微微亮起。

    绪绪困得快要栽在地上了,不过她非常得意,超级得意,得意到了极点,辫子翘得能当螺旋桨了。

    呵,快让愚蠢的清朝人膜拜我们工科生的手艺吧。

    她心安理得地回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才闭上眼睛,师兄就又来敲她的房门。绪绪默默诅咒,但是非常有底气地出门来,接过扔给她的两个桶。

    哼哼,恶毒狡诈如师兄,在她机智的抗争下也只能失算了。她今天只需要躲在草丛里补觉,等着桶里注上合适的水量,睡醒了再装作累得不行的样子,把桶拎回去,如此反复就可以了。

    她保持着警惕,睡上差不多时间就醒过来,挠乱头发拍红脸颊,呼哧大喘地拎桶回去,师兄果然毫无察觉,还是傻乎乎地烧水、洗鱼、洗菜。

    哈哈哈,她看见师兄故作忙碌的背影就想要放声大笑,师兄还在演戏,故意气她,他却不知道她才是演戏更高明的那一个!

    这一天是绪绪穿越以来过得最快活的一天,睡到后来她都睡腻了,就躺在草丛里,叼着草,抱着头,翘着二郎腿,看着太阳自己笑到眯起眼睛,师兄完全蒙在鼓里。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找到一个人分享她智商碾压别人的骄傲和快乐。

    晚上吃饭,师兄还很献殷勤地给她夹鱼,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然地接受了。

    “绪绪,今天累不累呀?”

    “累啊累死了都。”

    师兄笑眯眯,甜蜜蜜地问:“真的吗?可是你今天手怎么没震呀?”

    绪绪一惊,马上一个哆嗦,筷子“啪哒”掉在地上。

    “震呀,震得这么厉害,你没有看见吗?”还顺便表演了一个杂耍,左手抖得把碗抛了出来,右手抖得刚巧接住。

    “哎呀,筷子脏了,我再帮你拿一对吧。”师兄一边起身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还有啊,你今天脸也不像前几天那么红了。”

    她趁着师兄背过身的几秒钟,啪啪在自己左右脸扇了两个耳瓜子,再把外衫掀上去,紧紧蒙住脸,长憋了几口气,让脸赶快红起来。

    “喏,筷子。”

    绪绪迅速拉好衣服坐正。

    她接过筷子:“我的脸啊,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我的脸好烫、好烫,奇怪,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要烧起来了?”

    “是啊,真的好红。”师兄把脸凑过来,略一端详,在她耳边轻轻说了这一句。灯光下他墨玉般的眼睛莹莹发亮,秀气的鼻尖几乎要顶上她慌乱的睫毛。然后,冰冰凉凉的手指在面颊上拂过,像她在草丛中醒过来时近在鼻端的流云。

    绪绪只觉得“刷”地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冲上脸颊。

    等、等一等,剧情转变得是不是有点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可惜了,刚刚那两个大耳瓜子可以不必扇的。

    “还有件事情很奇怪。”

    还有什么事!不服!她有露出这么多破绽吗!

    “昨天夜里睡得正香,听见后窗的位置突然有响动,就像……”

    绪绪一下回忆起了昨天夜里溜过师兄后窗时的情形,不免顺便回想起了自己那个完美的卧倒。心里惴惴不安。

    “就像是有小猫……”

    “是啊!”她牢牢抓住了这根稻草,“我一直说,这里好像有猫……喵……喵……你听!说到它它就冒出来了!”

    师兄赞同地点点头:“还有……”

    怎么还有!有完没完了!

    “我今天杀鱼,想找剪子,怎么也找不到。”

    绪绪被这一句惊得汗毛乍起!她今天凌晨造完长城回来实在太困,倒床上就睡了,伟大的工具们一件都没收拾,就只是一脚踢到床底下了。是了,前面的都是铺垫,这一点才是最大的破绽。

    “还有筷子,今天拿筷子的时候,发现筷子好像少了很多根。”

    还有什么,你就一股脑儿都说了吧,别再吓唬我啦!绪绪苦着脸差点就要坦白从宽了。

    “绪绪,你的手还在抖呀?今天练得太狠了吧?”

    师兄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她确实在抖,被吓得太厉害了,手心也在冒冷汗。师兄的手比她大上许多,将她小小的手包裹起来,非常温暖。他的手指细长,手掌和指尖有长年习武留下的薄茧,在她手心里粗糙地摩挲。

    “还有什么……”她认错求饶的话下一秒就要冲出口了。

    “还有就是,这几天你打水好像真的很辛苦,一打就是一整天。明天不要打水了,让你休息休息吧。”

    绪绪呆了。

    准备好的“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听师兄的话好好练功”完全没派上用场,反而把她噎住了。

    这这这真的是从师兄嘴里说出来的话吗?天啊她好想哭,好想抱住师兄亲他几口,夸他是世界上最帅气的蓝孩子!

    不用夸就已经是了。绪绪满眼冒星星盯着师兄看,他撇开头,耳朵可疑地红了红。

    “那么今天你好好睡觉,希望夜里不会再有小猫了。”

    “今天夜里肯定不会再有小猫了!”她得意忘形地保证。

    她得意得还是太早了。她忘记了对师兄那样蔫儿坏的人,是不该有所期待的。

    “所以这又是什么?”

    清晨的院子里,精神奕奕笑得像在发光的师兄,抱着一对很眼熟的草帽在等她。

    “这是帽子。”师兄解答。

    “我知道这是帽子。我是说,你又想要我干什么?”

    师兄不答,双手各抓帽子的一顶,向两边一摊——两顶帽子分开,一团小小毛毛的灰不溜秋的东西掉下来砸在她脚上。师兄笑盈盈地凝视着她。

    院子里静了整整两秒。

    “啊——!!”绪绪的尖叫划破苍穹,头顶厚厚的云层几乎都抖了几抖,高悬的那轮红日险些没砸下来。她脚上那只灰色老鼠刚刚从自由落体的震荡中缓过来想要逃跑,被她这一声震得再次昏厥在她的脚面上。

    “别叫啦!别叫啦!”师兄苍白虚弱地用手捂住她的嘴巴,“你捉人家的时候怎么不用尖叫?”

    “我捉……咳咳……我捉的时候是在一片黑暗的晚上啊!”没有点灯的情况下,这丑陋生灵的冲击力实在要小得太多了。

    “听我说,你这个孩子太残忍了。”师兄正色道,“你只想着让师兄享用水,可是有没有想过小老鼠多可怜?”

    “哈?”

    “小老鼠一天到晚没有东西吃,是不是很可怜?”

    “是。”

    “小老鼠一天到晚没有水喝,是不是很可怜?”

    “是,可怜。”

    “小老鼠从来没有小女生玩,不停地在轮子里跑呀跑,是不是很可怜?”

    “是是是,很可怜。”他到底想说什么呀?

    “绪绪,师兄也不是批评你,可是咱们习武之人,一定要心怀大爱。师兄今日就教你,我们不仅应该捕来更多的小老鼠换着跑,还应该让小老鼠跑得高兴,跑得幸福,跑得毫无牵挂。”

    轮班制?还要用企业文化和幸福观榨取剩余价值?很好很好,她到底是有多幸运,在清朝见识到了中国最早的一批黑心资产阶级。

    “啊呀,师兄,你说得太对了!我怎么就没有您这么高的觉悟呢?”

    “哈哈,你还要多学一学呀!”师兄笑得很得意,“那么你待会儿就去多捕些老鼠——不捕够三五十只可不能回来吃午饭啊,否则对不起这只可怜的小老鼠。”

    三五十只?!猫头鹰也不行啊!

    “顺便,先去我房间里捉,我昨晚一直听见耗子咬东西的声音,整宿没睡好。”

    明白了,她不应该这么早心疼小老鼠的。她自己明明才是那个剩余价值被榨取得最厉害的可怜劳动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