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送走了几人,凌霄问道。
“母君,什么都可以吗?”道。先前,母君一瞬间光华变了,变得更清,更亮,更透。飞虹看得真切,他也从雪儿脸上得到了印证。然而,母亲就是母亲,飞虹依然不敢造次、放肆。
“是的,虹儿,”凌霄看着这个已经比她还高的孩子,满怀感激地说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母亲。”凌霄特地把“母君”置换成了“母亲”。
“母亲,”飞虹就了凌霄的称呼,跪下,“孩儿请求母亲免了彩儿的责罚。”飞虹仰起头,恳求地望着凌霄。之前,他是不敢帮飞彩求情的,他了解他的母君,越求罚得越重。现在,他大胆一求。他明白母君是爱之深责之切,又恰好“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现在,“有些事情”母君看起来是“想清楚”了。
“孩儿不敢欺瞒母亲。孩儿始终认为,违抗军令,欺君瞒上,与敌同盟,飞彩与星宸虽有过错,但是情有可原,飞彩是孝,星宸是爱。他们固然该罚,但是母亲的惩罚过重。孩儿恳求母亲重定罪罚。孩儿愿代飞彩受那三百军棍,恳求母亲免了彩儿的责罚。”
“母亲,孩儿也愿代长姐受那三百军棍,恳求母亲免了长姐的责罚。”鼎晟也跪下。
“君上,”雪儿也跪下:“雪儿的娘亲常说,女孩子不可以长时间不回家的。彩儿姐姐是个好姐姐,雪儿也恳求君上饶了彩儿姐姐这次。”
“母君。”亮儿也跪下了:“天底下的三界之王只有母君一人,母君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唯一的三界王者。母君不能以您的标准来要求女儿。女儿就是要娇养,要宠,要惯。任性是女儿的特权。母君常说恶法非法,还请母君网开一面,下不为例。”
凌霄沉默了。难道是她错了吗?她接受的教育是:女人要做“情感独立、人格独立、经济独立”的“三独”女人。女人要有“扬在脸上的自信、长在心底的善良、融进血里的鼓起,刻进命里的坚强”。
这样的教育,是深入骨髓的。也正是这样的教育,支撑她走过最艰难的心路历程,让她建立自己的产业,让她一次次度过难关。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教育,才让她有足够强大的内心,足够的自信历经风雨。她对女儿施以同样的教育,难道错了吗?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见惯了“糟糠之妻被下堂”。她看多了“七年之痒”,看多了夫妻反目成仇,看多了“小三上位”……哪怕是已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她,对婚姻都极没有安全感。围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围城里的人想冲出来。她不想她的女儿“被冲出来”,只得给女儿加压。她错了吗?
何况,飞彩看上的是谁啊?从前的初元大祭师,现在的火祭师,才华横溢,飘逸似仙。那是多少女人心中的男神。?飞彩若没有强大的内心,强悍的能力,与他“会当凌绝顶”。就靠着撒娇、任性,就能牢牢抓住男神的心吗?男人要是翻脸无情,那可真是比翻书还要快的。她对女儿高标准,严要求,难道错了吗?
星宸心里波涛汹涌,他也想求情,彩儿一个女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关于人心险恶这回事,她只是听说,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些天,他没有一时不在担心她,牵挂她。她虽有武艺傍身,但是相比世事的艰难,他真的心疼。
但是他深知作为戴罪之身的他,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去为“共犯”求情。
“虹儿,你既有如此认为,为何那日不说?”凌霄把孩子们都扶起来。
“那日,”飞虹顿了下说道:“孩儿不敢。孩儿不敢忤逆母君。”
“那今日呢?”凌霄柔和地笑道。
“今日,您是母亲。”飞虹也笑道。
“那若是母君要从悬崖上跌落了,虹儿是要看着母君跌下去咯?”凌霄扬了扬眉毛。
“母君,孩儿错了。孩儿是长子,不管是父君还是母君,孩儿都有责任让你们远离悬崖。”飞虹挺直身子,认真地说道。
“好孩子,”凌霄怜爱地帮飞虹理了理鬓角,“得子如此,亲复何求?”
“母亲,是老师教导得好。”飞虹不失时机地说道。“曲线救国”得有艺术性。多点美感母君也更好接受。
果然,凌霄会意地笑道:“这么说,星宸这个老师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
“嗯。”飞虹认真肯定地点头道:“老师做老师是个好老师,老师做,做,”飞虹腼腆地抓抓头发:“做男朋友也是个好男朋友。”飞虹又艺术地提醒了星宸的双重身份。唉,都难啊,谁叫老师又是男朋友呢?还是女君亲自“托孤”的男朋友。那小妮子嘴一嘟眼一蒙,然后又灿若流星般一笑,谁受得了啊?要说宠,他这个做兄长的也没少做帮凶。
凌霄暗暗好笑,这小子,又想得寸进尺了,连星宸的罚也想给他免了吗?可是此时此刻,她怎么这么想宠他一宠呢?她对孩子向来是高标准严要求的。她爱他们,很爱很爱,却好像,从来没有宠过哪个孩子。她突然很想知道宠孩子是什么感觉。
“你们都觉得星宸是个好老师,好男朋友吗?”凌霄眼角挂着笑,看着其他几个孩子。
“嗯。”鼎晟认真地点点头,“星宸对长姐真的很好。”
“君上,彩儿姐姐嘴里都是‘星宸’。雪儿想若是火祭师不是个好男朋友的话,彩儿姐姐是断不会如此的。”雪儿也发表着意见。
“母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爱情。母君常说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不适合母君的爱情,说不定正是长姐幸福的源泉。”亮儿说道。他知道凌霄是在担心什么。
亮儿的话让凌霄警醒。毫无觉察的,她竟然在干扰、干涉孩子们的感情和人生吗?要让孩子们都跟她一样?要让孩子们都按照她设定的路来走?
诚然,她不是不信爱情,但是她也不全信爱情,她不相信纯真的爱情。男女间有纯爱吗?还不是相互有需求才会结合在一起。婚姻的本质是生物本能。时间不仅是把杀猪刀,也是把试炼刀。让婚姻保鲜,从来就是女人的义务。
权利和义务真的是对等的吗?一样的是普遍性和特殊性并存的。婚姻就是其特殊性之一。女人全心为家庭不对,全心拼事业也不行。然而家庭和事业真正能鱼和熊掌兼得的又有几人?就连她这已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三界之王,不都还在家庭和事业的泥沼中挣扎?
她能给都已经给了,全部都给了,他还不是说跟别的女人上床,就跟别的女人上床了?她还连脾气都不能发,因为她是君,她也是亲;而他也是君,他也是亲。任何事,她都是自己消化了,然后又微笑着迎接下一次自我战斗。她真的很累。可是她是三界共王,她连累的资格都没有。
亮儿说得没错,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是唯一的。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特例,特例。她所受过的苦难,难道要女儿也受一遭吗?单纯一点不好吗?真一点不好吗?做她们自己不好吗?这又何尝不是她的另一宗梦想?她这么拼,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过得好吗?不就是为了女儿不要跟她一样吗?
她的心中,也有一个女儿梦,一个“幻想”。若是女儿能让这个“幻想”成真,何尝不是她的幸福?孩子长大了,是到了她该放手的时候。他们的人生,她祝福就好。她的人生,不可复制,她也不要孩子们复制。
这是古代,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古代;是“只愿君心似我心”的古代;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古代;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古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古代;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古代……
她应该相信,越是有本事的男人,越是宠妻。她应该相信,爱情,是可以很纯粹的。爱情,是可以长长久久朝朝暮暮的。爱情,是可以天荒地老的。现在,此时,离那个惯于把弱女子逼成女汉子的现代,还有几千年。她也应该放下千千结,入乡随俗了。
女儿再白痴,再任性,人家星宸愿意宠,关她什么事?何况飞彩也不是真的白痴,真的任性。生而知事的人,能差到哪里去?是她过于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