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马车行至一片杏树林。
婷婷觉着此地景色宜人,便要坐到一棵大杏树下歇息,还要白起抚琴给她听。
白起愉快的答应,从车厢里取下琴、褥垫。
婷婷教了白起一首新曲,是从前郑国的民歌《子衿》。白起记住乐谱,练了两遍,指法已十分娴熟。
“老白,你从头开始弹一次。”婷婷笑盈盈的道,“我知道这首歌的歌词,我可以唱出来。”
白起欣然道:“好。”
于是婷婷随着白起的琴声,悠扬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大猫优哉游哉的趴在草地上,双目半闭,似是陶醉。
杏树枝头栖着几只鸟雀,静静不鸣,也像是在用心的聆听歌乐。林子里跑出一些兔子、猴子、松鼠、狐狸、小鹿,蹦蹦跳跳的凑到婷婷腿边。
此时的大猫并不饥饿,所以没有攻击这些小生灵。
一曲奏罢,白起微微拢起剑眉。
婷婷抱住他手臂,楚楚可怜的道:“对不起,老白,我唱得不好,有几个音唱破了……”
白起不禁“嗤”的笑了一声,手指在婷婷秀挺的鼻梁上轻轻一刮,柔声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哪?你唱得很好听,我是嫌弃这歌词不好。”
婷婷乌眸忽闪,道:“是吗?”
白起一把搂住婷婷娇躯,道:“我怎么会‘不嗣音’、‘不来’、让你‘挑兮达兮’?我根本不会与你分离!我要仔仔细细的守着你、护着你!以后不许你唱这首歌了,我也不再弹奏此乐!”
婷婷哈哈欢笑,道:“老白,你才真的是胡思乱想!这《子衿》仅是一首民歌而已,唱的又不是你和我,你不用这般介意。”
白起庄重的道:“我偏是这般介意了!总之我不再弹奏此乐,你也休要再唱此歌!”
婷婷用雪白的小手掌拍拍白起后背,道:“恩,我下次自己学着写首歌吧。”
白起道:“歌词得是幸福安逸的!”
婷婷嫣然道:“好。”
白起舒心惬意的笑了,嘴唇温柔亲吻婷婷的丹唇。
*
午膳过后,马车继续在安静的山林间行驶。
快到一个宽阔的路口时,前方突然传来兵刃敲击的声响,夹杂着混乱的呼喝声、粗俗的谩骂声。
白起和婷婷循声望去,见大路边有一匹白色骏马,路中央停着一辆驴车。驴车上满载货物,车主蹲在车下,双手抱头,害怕得不敢抬眼。驴车边是一群人在武斗,有十个衣着粗陋的盗匪,持刀围攻一名青年。那青年看起来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身材高挑,容貌俊逸,穿紫色劲装,手里舞动一柄金灿灿的黄铜长剑。
“龟孙!大爷们今日只为劫财,你却来添什么乱!”一个盗匪吼道,“大爷劝你速速离开,莫再多管闲事,否则大爷一刀宰了你这龟孙!”
那青年冷冷一笑,道:“尔等宵小有何能耐杀我!”语毕,长剑斜向疾出,刺中一名盗匪左胁,盗匪当即呜呼倒地。
地上原本已躺着两名盗匪,加上这一名,那青年一共击倒了三名盗匪。
余下的九名盗匪恼羞成怒,出招越发狠辣。
婷婷淡眉倒竖,道:“哼!盗匪专做坏事!我去助那少侠一臂之力!”
白起知道自己不能与婷婷的侠义热忱作对,遂说道:“你做好事得带上我,我们两个一道去!”
婷婷爽快的点头道:“好,我们两个一道去!”
两人从座位后头取了兵刃,婷婷先一步飞跃到那紫衣青年身旁,宝剑前刺,剑尖点在一名盗匪手中的刀柄上,那盗匪手腕一振,五指当即松开,铜刀掉落。婷婷趁机踢出一脚,正中那盗匪肚腹。那盗匪的眉眼挤作一团,咧嘴“嗷”的嚎了一声,双手捂着肚子委顿在地。
紫衣青年看到婷婷这一串迅捷灵妙的动作,吃了一惊,赞道:“这位小侠女好身手啊!”
婷婷转过脸微微一笑,道:“少侠的功夫也不错。”
紫衣青年又吃了一惊,双颊稍稍泛红。
另八名盗匪不顾同伴负伤,挺着刀抢了上来,道:“哈哈!哪里飞来的小美人!长得真真水灵啊!莫非是老天爷送给大爷们的老婆!”
便在这时,一道灼亮的白光森寒凛冽的闪过,只听“叮当砰锵”一阵脆响,八名盗匪手中的八柄铜刀瞬间都摔在了地上,每柄刀均断成两截!
八名盗匪的呼吸已快止住,腿脚不自觉的瘫软,“通”,齐声跪地。
白起左臂揽住婷婷,右手执重剑,脸色冷峻,沉默不言。
这种沉默,恰是最为恐怖的。
这是充满了冷酷与严峻的沉默!是将人推入死地的沉默!
八名盗匪心中明了,自己的脑袋怕是马上就要搬家,连忙磕头哀求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小的们仅是拦路劫财,至今未杀害过一条人命!还请英雄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们的贱命!”
白起仍旧沉默不言,脸色冷如寒冰,显是没打算给这些盗匪留活路。
婷婷伸手按住白起右臂,道:“老白,我觉察到他们心中已经没有恶意了,他们应该未说谎,你今次就先饶了他们,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呗。”
白起道:“我并不想饶了他们。”
婷婷蹙着细眉笑道:“老白,我们此次是出门游玩来着,能不杀人就不杀人吧。”
白起垂眸注视着婷婷,陷入沉思。
那八名盗匪泪流满面,不停的磕头,磕得头皮破损,道:“英雄饶命!小的们发誓,小的们从今往后再也不做盗贼了!小的们回去老老实实的种田、参军、服徭役!”
婷婷灵动的乌眸璨璨烁烁的望着白起。
许久,白起叹了口气,对那些盗匪冷冷的喝道:“滚。”
盗匪喜出望外,又磕了十余个响头,连声道:“多谢英雄!多谢英雄!”
婷婷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三名盗匪,道:“他们三个受了剑伤,伤虽不轻,却不至死,你们速速把他们带回去医治吧。”
八名盗匪道:“多谢女侠!多谢女侠!”
遂尔,八名盗匪抬着三个重伤的同伴、扶着一个肚痛的同伴,步履蹒跚的往山中走去。
紫衣青年收了长剑,从驴车下扶出车主,车主是一名苍髯老叟。
紫衣青年道:“老人家,那些盗匪已经跑了,您不用害怕了。”
老叟惊魂未定,四肢依然在瑟瑟发抖,但他心中十分感激,遂拱着手向三人行礼致谢,而当他看清白起和婷婷的容貌时,立刻“噗通”跪倒在地,拜道:“老朽感谢白将军大恩!感谢将军夫人大恩!”
白起剑眉一皱,低声道:“怎么又给认出来了……”
婷婷“嘻嘻”乐笑,乌眸俏皮的睐了白起一眼,随后斯文有礼的对那老叟道:“老人家不必多礼,还请快快起身。”
紫衣青年扶老叟站起,问道:“老人家,您刚才是说……白将军吗?”
老翁激动的道:“是!是!”
紫衣青年又问道:“可是秦国大良造白起白将军?”
老翁道:“正是了!我们秦国可没有第二个白将军,这天下也没有第二个白将军!”
紫衣青年双眼放出异光,连忙朝着白起抱拳作揖,道:“在下蒙骜,齐国人,久仰白将军威名!”
白起不说话,只面无表情的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婷婷讶道:“齐国?好生遥远的地方!”
蒙骜笑道:“确实遥远。不过也恰是因为齐国与秦国离得远,两国的风光才会如此迥异。在下此次来秦国游历,觉着秦地的崇山峻岭实在是奇伟壮观,比起在齐国观海,心中另有一番震撼!”
婷婷道:“蒙少侠走了这么远的路,可是辛苦了。”
蒙骜哈哈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惧辛苦?况且在下本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区区旅途劳顿,还不足以苦着在下。”
婷婷也笑了,道:“是了,习武之人的身子骨是比寻常人好得多!蒙少侠的剑法很俊呢!”
蒙骜拱手笑道:“夫人过奖了。在下原也认为自己的击剑之术非常了得,然而今日得见白将军与夫人的身手,在下深感自己技拙,在下还须勤加修习磨练才行。”
那老叟突然问蒙骜:“少侠,你武功恁好,可也是军队之中的将官?”
蒙骜答道:“蒙家的男儿世代从军,在下确实是行伍中人。”
老叟道:“噢,幸亏齐国离秦国远,若你是三晋或者楚国的军士,就得经常与我们秦军打仗了,那是大大的不好!”
蒙骜笑着道:“诚然,如果在下所属的齐军遇到白将军率领的秦军,在下可真没把握齐军能获胜。”他说这话时语气直率、神采开朗,绝无客套恭维之态。
婷婷问老叟道:“老人家是要往哪里去?”
老叟答道:“老朽是要去雍城。”
婷婷细眉稍颦,道:“雍城离这里还有段路程,您一个人赶路,再遇到歹徒可怎办?”
蒙骜豪爽的道:“这样吧,便由在下护送老人家去雍城。”
老叟道:“那怎好意思!”
蒙骜笑道:“雍城乃是秦国旧都,在下原也想去看看,故而今日恰巧是与老人家同路罢了。”
老叟点头哈腰的道:“那就多谢了!多谢!少侠若不嫌弃,待到了雍城,你可宿在老朽家中!”
蒙骜抱拳道:“善,在下先谢过老人家。”他又向婷婷抱拳施礼,道:“请夫人放心,在下一定将老人家安全护送至雍城。”
婷婷笑吟吟的道:“有劳蒙少侠了,蒙少侠自己也多加小心呀!”
蒙骜两腮微红,笑道:“诺!”
蒙骜与老叟向白起夫妇行礼道别,之后,蒙骜跨上马,老叟坐上驴车,两人往雍城方向而去。
白起夫妇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墨宇和赤烨继续前行。
婷婷喝了口蜂蜜水,慨然道:“蒙少侠是个好人,我真不希望我们以后在战场上遇到他、与他厮杀。”
白起不接话,只是右臂将婷婷娇躯搂得更紧。
婷婷窃喜,丹唇在白起俊朗的脸颊上轻轻一啄,笑道:“我的老白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白起脸颊泛出红晕,他即刻吻了吻婷婷的丹唇,笑逐颜开。
大猫在车厢内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的醒转。
它睡了一个多时辰,错过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