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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嘴!”一声凄厉的叫嚷截断了杨小花的话,人群中钻出位身穿军服的女医生,正是刚才叫王晨他们干活的女军医,此时她面目略有些扭曲,脑门上青筋都爆起来了,显然非常生气,指着王晨道:“你救了那个女人,是好样的,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被丧尸咬了就要认命!在这里拖拖拉拉象什么样子!你要是胯下还带个把!给自己一枪!不象个军人,起码也要象个爷们!”

    “他的体质真的是特殊的!不会被丧尸病毒感染!”房强听到女军医这么正义言辞要别人去死,忍不住开口反驳,反正病原体感染的效果和打疫苗差不多,他这么说也没问题。

    “他身上有疫苗,你是他同事,你也有呗,这样,你也让丧尸咬一口,我们就相信你。”所谓看热闹不怕事情大,人群中又有人说道。

    “这个……我只打了预防疫苗……”

    各类蔑视嘘声响起。

    “好,我信你!你敢让我抽血化验么!”女军医无意中做了致命一击。

    王晨与房强对视一眼,苦笑。

    怎么可能抽血化验?那不是跟王晨去咬人结果一样?查出血液内有丧尸病原体,别说活性还是潜伏,王晨一样要死!

    两人的再次沉默助长了周围人的气焰,各类话语纷至沓来。

    “得了!当我们是小孩子啊!都无法自圆其说!”

    “就是,就是!”

    “还是那句话,你不敢自己动手,我们替你做。”

    王晨简直啼笑皆非,他现在浑身是嘴也讲不清了,难道因为救了个女人被丧尸咬了,自己今天非得自杀了事?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窝囊的死法了。

    没有之一。

    话已经说僵了,王晨又不想死,胡倩倩还等着他去救呢!他能做的选择也只有一个,端起枪,和这帮翻脸无情的平民拼个你死我活!

    正在王晨借着房强的掩护慢慢摸向斜挂在自己身侧的突击步枪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娇喝,“王晨!接着!”

    顺着话音儿,一个黑乎乎的小球越过人群抛向王晨,王晨一把捞在手中,都不用看,已经摸出来是什么东西,左手握住圆球,右手大拇指已经套在了拉环里,掌心向外一张,无需多说,围上来的人群顿时纷纷后退!

    那是,谁见了手雷,还是拉环随时可能拉开的手雷不害怕?!

    要不怎么说盛青茹是个疯子呢,杨小花光想着找栾少校来主持公道,盛青茹更绝,她直接掀桌,亮手雷不玩了!

    靠着手雷的威慑,王晨与房强缓慢地向运钞车走去,巴勃罗已经提前发动了运钞车,也有人在人群中喊话,质疑王晨怕死想逃,肯定没有胆量拉环,鼓动大家围上去除害,王晨立刻反唇相讥:“不拉环,你们要我死,拉环还能多赚几个!你看我敢不敢!”

    再没人废话。

    那个女军医脸都气白了,几次想上前,都被身边的护士死死拉住,开玩笑,本来活着的军医就没几个,这位姑奶奶上去跟人拼命,真要出点什么事情,身边人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运钞车在望,汽车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栾少校到了。

    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场面终于得到了控制。

    栾少校问询了情况,没用多长时间便做了个决定。

    众所周知,被丧尸咬了,最多十二小时就会变丧尸,所以栾少校决定让王晨在单独的宿营车内待上整整一夜,由四名士兵看押,如果明天早上他没有变丧尸,那说明王晨没有说谎,如果他变了丧尸么,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表面上栾少校这么做是一碗水端平,两边安抚,其实在那些新老平民看来,这明显是偏袒王晨这样的军方人员,谁都知道被丧尸咬了肯定变丧尸,这是常识,无数人命积累出来的常识!到了王晨这里上嘴唇碰下嘴唇,说没事就没事?糊弄傻子呢?!

    不过么,好歹给双方台阶下,栾少校也算军营里的实权人物,十几个青壮士兵荷枪实弹站在旁边威慑性十足,再加上那些刚进军营的平民中多数是孩子临近傍晚因为饥饿开始哭闹,聚拢起来的人潮终于逐渐散去。

    只不过,王晨同样不好受,因为这个该死的丧尸病毒,他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自由。

    晚饭是盛青茹与杨小花一起送来的,她俩带来了几个消息,艾莉的情况还没有好转,麻天的手术很简单,退烧也很快,伤口缝合后已经醒了,正在胡吃海塞。房强对盛青茹坦白了王晨的情况,又让盛青茹用英语对乔安娜说了实情,乔安娜并没有太多犹豫,立刻表态与他们同进同退。

    王晨心知,乔安娜这是没的选择,但凡有人愿意接纳三个语言不通的南美人,她估计都不会在自己身边多停留哪怕一分钟。

    携带丧尸病原体的活人,某种意义上就是有智慧的丧尸。

    相比乔安娜,盛青茹似乎并不介意身边有王晨这样的定时炸弹,甚至让王晨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更放松了一些,当着杨小花的面,王晨也不好多问,只能猜测盛青茹的脑回路与正常人不一样。

    两人临走时,王晨嘱咐杨小花想办法联络上胡倩倩留下的号码,查清她的处境,如果号码挂不通,切记要短信留言。

    杨小花自然是满口应承,盛青茹却丢给王晨好大一颗卫生球,气呼呼地走了。

    果然,这女人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

    晚饭过后,夜幕深沉,虽说白天几乎睡了一整天,王晨此刻并不算困顿,不过他还是准备再睡上几个小时,这种有卫兵站岗的安全环境以后谁特么知道还能碰上几次,不好好休息,是在对不起自己。

    平躺在床上,王晨却安静不下来,他的脑海中不可抑制地设想着明天离开去救胡倩倩的计划,大方向已经想好了,他打算独身上路,这次去救人不和同伴一起走,如果可以的话,将他们安顿在军营里是最稳妥的,麻天腿上不方便是其一,房强、盛青茹、巴勃罗他们与胡倩倩没交集不能因为跟自己的交情就道德绑架他们跟自己去卖命,这是其二。

    至于需要房强开车这种细节么,王晨觉得问题不大,他虽说在车辆驾驶方面完全是生手,只知道基本操作知识,不过外面的马路上也没什么车辆,只要王晨将汽车开起来,边走边学磨上个百十公里,怎么都能熟练驾驶了。

    正在胡思乱想,门口传来立正敬礼的声音以及张中校略有些嘶哑的嗓音,“还没睡吧?我跟栾少校过来看看你。”

    “哦,还没有,进来吧。”王晨翻身坐起,回答道。

    两人推门进入,栾少校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笑道:“啤酒、花生、罐头,宵夜一下?”

    “有的吃当然不能放过,我就不跟二位客气了。”王晨赶忙让出地方,宿营车不比营房,空间相对狭小,三人索性将东西在折叠床上铺开。

    几句闲聊过后,话题很自然地转向今天下午的事情,王晨也知道这二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索性先问道:“那个大妈怎么回事?下午她比谁都激动,跟我没怨没仇的。”

    “大妈?哦,你说齐大夫啊。”张中校看了眼栾少校,后者放下啤酒罐,语气有些低沉,“昨天,她老公也是帮助安顿病患,被咬了,确认治疗无效后,很硬气地给了自己一枪,所以,你也别怪她,老公死在眼前,齐大夫肯定受了刺激,连续四十八小时忙碌没睡,刚刚才被强制注射了镇静剂,睡着了。”

    “这样啊……怪可怜的。”王晨点点头,闷了口啤酒。

    军人么,直来直去的多,愿意绕弯子的少,张中校也是一样,见王晨不说话,索性直接道:“那个疫苗……是真的么?”

    “假的。”王晨压根没犹豫,直接道。

    “那你还这么镇定?!没发烧难受?!”栾少校忍不住追问道。他本来以为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案,没想到王晨坦陈疫苗的事情是子虚乌有,刚刚在心底升起的那点点希望,如同肥皂泡一样,啪,破灭了。

    “我不怕丧尸撕咬,是真的。”王晨继续爆料道。

    听到王晨这样回答,连张中校都来了兴趣,追问道:“这话怎么讲?”

    “其实我加入安全特勤时间并不长,相信你们都能看出来,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从哈尔滨撤离后正碰上安全部门执行任务缺人手,临时征召的,这次去公海出任务之前,我们所有特勤都注射了可能有效的丧尸病原体疫苗,在科考船上我们获得了后方的疫苗抗体检测结果,因为个人体质的关系,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免疫丧尸撕咬,比如刚才那个丧尸小孩咬出的小创口,换成成年丧尸,唾液量要大上几倍,我也扛不住。”王晨的话真假参半,让人无从分辨,反正他是不会说出真实情况自己找死的。

    张中校与栾少校将信将疑,事发到现在也过去五六个小时了,看王晨半点发烧难受的征兆都没有,也不由得他们不信。

    王晨对他们和盘托出,这二位也不能没有表示,张中校沉吟了良久,诚恳道:“听我一句忠告,王特勤,明早,你真要是没事,马上带着你的同事撤离我们这里,物资我会给你准备好,至于离开后去哪里,你自己看着办。”

    这等于是和气地下达逐客令了,王晨要去救胡倩倩,本来打算的也是明早走,可他没想带同伴,听到这种全部逐出的消息,瞳孔难免缩了两分,目光有些锐利,盯着张中校等待他的解释。

    “下午的事情,已经在平民之间传开了,其实不光是平民,那些维持秩序的战士中也有讨论,这种话题,根本禁绝不了,如果你不走,只会愈演愈烈。”张中校抬手制止王晨的自辩,继续道:“让我把话说完,你刚刚的解释,我和栾少校可以相信,我们甚至可以约束战士去相信,但是那些平民不会听辩解,起码,不会全信,现在政府都垮了,公信力荡然无存,他们只会相信亲眼看到的事实,那就是你被丧尸咬了却没事,那意味着你是身上带着有效的疫苗,这个事情一旦确认,你觉得那些平民会怎么对待你?或者说,你觉得我能有什么办法去控制平民不来抽你的血,吃你的肉,以图他们自己不怕被丧尸咬?让他们相信你是特例这么做没用?”

    “可是……”王晨目瞪口呆,一时情急找的借口结果把自己装进去了,这特么上哪里说理去?

    “其实,这一点我都没想到,你知道我们给齐大夫注射安定之前她在准备什么?”张中校问道。

    王晨跟个小学生一样乖乖摇头。

    “她在准备制作血清的设备,并且声称只要你早上没事,她必须第一时间抽你血液制作血清,用来进行疫苗试验。”栾少校给出了王晨意想不到的答案,并且补充道:“说正经的,齐大夫这个想法,很让我们心动。”

    那是,一旦血清证实有效,哪怕是短期有效,打上一针再出去跟丧尸玩命,只要不被丧尸围住放翻破肚拽肠吃心肝,咬上几口屁事没有,生存几率自然会增加太多太多!

    谁能不心动?!

    至于血液提供者会不会被绑在试验台上天天灌营养液变成一台造血机器,谁会介意?一念至此,王晨顿时紧张了起来,他毕竟年轻,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俩货一唱一和已经完全主导了聊天走向。

    “你别怪齐大夫,她只是从医学角度下的决定,我与栾少校商议后觉得,这个推理不对,如果你身上的效果真的可以复制,国家还能放你在外面活蹦乱跳?有太多办法人力物力第一时间抓你回去做各种试验了。”

    王晨忙不迭点头,“是这个道理。”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们可以这样想,那些平民可未必能明白,而且,我们也不希望军营内出现军民冲突,影响团结稳定,也不想让那些平民对你们为所欲为。所以,你和你的同事,明天应该尽早离开。”

    “我可以走……我的同事……”王晨还想争取,起码让受伤的麻天留下来,结果话说一半他看到对面两位军人略带怜悯的眼神,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先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啤酒,骂了一句,特么的!

    是啊,在旁人看来,王晨可以‘免疫’丧尸病原体以及那些稀奇古怪的病毒,他的同事有很大可能也会免疫!如果王晨把麻天留在这种充满欲求的环境中,不出三个小时,那小子就会被周围的军民以各种大义凛然的理由肢解成无数碎块炖汤拌饭做寿司,连骨髓都不会留下。

    留下王晨自己喝闷酒,张中校与栾少校离开了营房,还没走出十米,栾少校忍不住低声道:“中校,你真想放他走?”

    “理由我说过了,现在稳定最重要,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要明天早上他还活着,放他走!”

    “可是……他刚刚明明在撒谎,什么临时抽调进入安全特勤,特勤是那么好进的?不是红二代红三代,没点特种技术智商天赋,普通老百姓连熊猫局的大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没准这小子是疫苗实验品,正因为疫苗有效体质特殊才会被特招进特勤……”

    张中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直视栾少校,一字一字缓慢地说道:“我是中校!”

    军衔在特殊时期比官大一级还要压死人,栾少校将剩余的话全都吞进肚里,不再赘言,只不过他低头的时候眼神闪烁,心里在盘算什么,张中校肯定猜不到了。

    借着啤酒的些许安慰,王晨昏沉着陷入梦乡,其实,他有时候不太愿意睡觉,似乎不光是王晨,其他经历了从文明社会到末世这个演变过程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睡眠问题,只是轻重程度不同罢了,换句话讲,不到二十四小时前还有人拿枪对着王晨的脸射击呢,不借点酒精催眠,谁特么能睡熟?

    在深沉的无意识中,王晨忽然感觉到一阵悸动,茫然间睁开眼睛撇向窗外,月朗星疏,估计天快亮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略有些清醒,才听到门口传来模糊不清的声响,或许正是这声响打扰了自己的睡眠吧。

    本来就是借着酒劲入眠,此时酒劲散去,王晨感觉膀胱发出胀满的信号,他迷迷糊糊翻身下地,走到车尾的卫生间大肆放空膀胱的压力,顺便洗了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此时,车外的声响也开始变大,可以分辨出是个女性在说话的声音。

    既然睡不着,看时间自己的禁闭期应该也快到了,王晨索性穿好衣服装备齐全,推开车门打算问问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还没等他张口,刚看到两个战士正在拦住一名妇女说着什么,那个女人见门开了,王晨大模大样地站在门口,竟然尖叫连连噗通跪倒在地!

    这动作确实让王晨惊讶,不过他历经的突发事情实在太多,已经练成了关键时刻面摊脸这项绝技,也不开口,先看看这女人想干什么。

    “我眼看着那个外国女人活下来了,一定是你给了她血液!对不对!一定是!我孩子发烧了!求求你们,给条活路吧!就要一点血!一点点!我的孩子就能活下来!”

    这几句凄婉的哀求绝对震撼心扉,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当然什么都做的出来而且情有可原。

    可惜王晨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他的血打进孩子体内,溶血症什么的都不提,丧尸化的速度可是用秒来计算的,毕竟他体内是活性化的丧尸病原体,而不是现在最新疫情中的人造丧尸病毒,用一般的传播规律来解释就是:病毒的传播难度与感染速度成反比。

    见王晨没反应,那女人想上前两步,却被尽职的解放军战士阻拦住,她只能苦苦哀求,翻来覆去说着做牛做马,现在以身报偿也可以之类的话,真可谓字字哀叹,声声滴血,简直让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见对方都快疯魔了,王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又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影帝,憋了半天只能用自己最诚恳的语气回答道:“我真的做不到,你拿了我的血也没用,真的。你相信我。”

    女人呆住,她定定地看着王晨,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王晨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你真的不愿意救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么?”

    “不是不愿意,是我做不到。”

    “好。好。好。”女人点点头,向后退,脱离了两名战士的阻拦。

    正当王晨以为对方要放弃的时候,那女人忽然开始破口大骂!

    哪怕是从哈尔滨挣扎生还到现在,或者说从小到大人生短短二十载,王晨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骂街骂到如此程度,声音高亢嘹亮并且各种脏话随口就来,捎带上王晨祖宗十八代不提,她竟然还当着四名战士与王晨的面脱掉外衣只穿着内衣裤躺地打滚,丝毫不在意粗粝的地面将自己的肌肤磨出道道血痕!

    破晓时分原本安静的营地转瞬间开始苏醒,别说王晨,那四名战士同样手足无措,都是热血男儿,谁能厚着脸皮上前去制服个半裸的女人?再加上关押王晨的宿营车安置在医疗站边上,从女人哀求王晨开始,医疗站里陆陆续续闻声出来多个平民,众目睽睽之下,更是让战士们投鼠忌器,不敢随便动手。

    王晨眼见围拢过来的民众逐渐增多,心知情况不妙,再这么下去,昨天下午的场面恐怕又要上演,这帮平民能以大义名分逼自己自杀,就能用同样的理由将自己大卸八块!

    只不过,这一次绝大多数平民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们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毕竟,一个活着的,可以提供免疫血液或者血清的王晨,总比逼急了用手雷同归于尽的王晨更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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