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金凤早起,觉得外头比平时亮堂许多,扒着窗户一瞧,地上屋顶树梢儿一片雪白,铺了厚厚的一层雪,这今年的头一场雪还真不小,瑞雪兆丰年,盼着明年的麦子能有个好收成。
天还是阴沉着,太阳在云层后头挤了半日也没挣扎出来,金凤穿了厚厚的衣裳,拿了扫帚将院子里扫出一个羊肠小路来直通门口,好方便进出,又拿了几块炭添到铜炉子里。
待吃了早饭收拾妥当都晌午了,金凤继续拿了针线立在屏风前绣竹叶子,刚抽了两针,就听见外头有人叩门,金凤以为是盈盈,便道:“多冷的天儿,你还来,不怕跌了脚,快进来!”
等了半日仍不见人,那叩门声倒又响了起来,金凤心下纳闷,便放下针线去门口查看,拉开门一瞧,竟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金凤忙往里让:“田婆婆,这么冷的天儿,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
田婆笑着跟金凤进门,又将金凤上上下下打量过一回,果然不错,这两年越发出挑了,胸脯鼓的浑圆,屁股也大,小腰又细又柔,走起路来那个风韵!正像个熟透的水蜜桃儿,从里往外透着甜。进了门,影壁后是一个小院,东侧搭着一个鸡舍,里头二十多只母鸡,只有一只公鸡,正雄赳赳气昂昂的领着鸡群刨食儿,院子正中靠右种着棵石榴树,多子多福的意思,很多人家都种,左侧栽了两溜水葱,再没别的了,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看便知金凤是个勤快的。
及进了屋,金凤把田婆婆往里屋让:“外间厅里冷,婆婆到我屋里坐坐,吃口热茶暖暖身子。”田婆打量屋子里的摆设,想看看金凤这几年过的如何,待会儿也好说话,只见外间里用一架雕花屏风隔开,做客厅兼书房,屏风前支着一方八仙桌并两把椅子,桌子上摆着一个虬枝铁干的根雕,很是苍劲古朴,除此便别无他物。屏风后也摆着一张桌子,桌上笔墨纸砚齐全,两侧靠墙放了两个书橱,里面尽是手抄印刷的书册子,北墙上挂着一副花开富贵的牡丹画。田婆道:“姑娘好雅兴,看姑娘这屋子气派,怨不得那些乡下村妇嫉妒。”因对金凤又高看了几分。
金凤笑道:“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哪里有什么好玩意儿,没得让您笑话。这些都是父亲留下来的旧时心爱之物,我没本事,也只保存着这些个,早几年日子艰难,首饰金银能当了都当了,这些物什再不敢动的,再说也不值几个钱。婆婆这边来吧,我屋里点了炭炉子,暖和些。东厢里是小牧的屋子,他不在家,西厢里我住,婆婆这边请。”
说话间来到里屋,金凤忙把刚才绣着的屏风搬到墙角,请田婆在床上坐了,支上矮桌,将方才自己用的手炉又加了两块炭递给田婆:“婆婆您先暖暖手,等我端茶来。”说着便转身出去,田婆看金凤的闺阁:一张雕花大床,罩了红纱帐,屋子中间点了个铜炉子,吊子里的水正烧的滚沸,确实驱走了不少寒意,又瞧见金凤绣的屏风上的竹叶子,栩栩如生。但除此,别的家具摆设一应俱无,想来她这日子也不宽裕。
正瞧着,金凤一掀门帘进来,手里端着一应茶具,放到矮桌上,提过吊子里的水,把茶杯都滚过一遭,将茶叶、芝麻、核桃、杏仁、桂圆各舀了一小汤匙到茶杯里,又续上开水,方递到田婆手里:“田婆婆吃茶,尝尝我家的五香茶可还合口?”
田婆接过,直觉浓香扑鼻,拿汤匙挖了一口,赞道:“金姑娘果真是个讲究的!这茶甚好!”
金凤因问:“不知婆婆今日怎么得空到我家来?我寻常也不大出门,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田婆一边吃茶一边笑道:“可不是有个喜事!正有人要我来给姑娘说亲呢!”金凤心里咯噔一下,早不来晚不来单这时节来:“不知田婆婆说的是哪一家?”
“正是我本家,田家的独子田祥,家里富裕在咱村独一份儿的。我说实话姑娘你别恼,眼见着你这说亲的年纪都要过了,家里又缺银子,好容易赶上这么个人,能嫁就嫁了吧!好在祥哥儿二十多岁,模样也过的去,家境也好,况你生的又好,嫁过去只有享福的,他定然宠着你!”
金凤脸却冷了下来:“婆婆,你说的祥哥儿,我是知道的,家里女人十个八个的,我嫁过去连姨娘都排不上,他又是个喜新厌旧薄情冷心的,您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田婆自然知道祥哥儿的底细,但昨收了人家的银子,自然要替人办事,因劝道:“男人家,那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说句不好听的,你都这么大了,人家肯要就不错了,难道还指望跟头两年似的娶你当大奶奶?你就放宽心,只管嫁过去,过上一两年,生个儿子,也就有了指望,你说女人这一辈子图个什么?”一通又吓又哄,说的金凤脸都红了。
金凤冷笑道:“婆婆,不是我心气儿高,我实是不愿嫁给那些王八羔子。您就替我回了吧,就说我金凤过几年出家做姑子去,也绝不让人染一指头!”
田婆见她这般决绝的光景,刚才自己又把话说狠了,坐着也没甚意思,闲扯了两句便说要回去传话,又说叫金凤再想想,别误了好姻缘。送走了田婆,金凤独坐在床头生闷气,想到伤心处又落下泪来,再没心思做绣活,恹恹的坐在床头直到天黑。
下了场雪,天更冷了些,过了三五日,好容易雪化了,地上却还是有些冰碴,金凤盘算着日子,小牧这都两个多月没回来了,不晓得还有没有吃的,零用钱不知道还够不够,总放心不下,便决定去城里瞧瞧他,便从邻家借了头驴子,给了人家两个铜子,也没套车,直接骑了驴去城里。其实中间小牧自己回来了一回,只是没进家,怕金凤见了生气,十月一那天小牧自己悄悄的回来,去爹娘坟前磕了几个头,找盈盈说了会子体己话便又悄悄的回去了,还特叮嘱盈盈不要告诉金凤知道。因也没有其他事,金凤把带的吃食和半吊子钱给小牧留下,便往回走,想着尽快回家去她一个女人家,若天晚了遇到坏人可不好,为这金凤还特意带了把镰刀防身。
正赶着驴急急往回走,迎面正碰上一队人抬着顶轿子过来,路上窄金凤有意避让,便下了驴停在路边等那轿子过去。谁知事情凑巧,临到金凤面前,那轿子门帘突然撩开了,里头坐着两个人,一个貌美如花的美娇娘,另一个正是陶庄村的田祥儿,田祥搂着美人,手不老实的在美人身上揉来捏去,女子也不大敢反抗,只小声叫着爷~金凤暗道了声晦气,刚要上了驴离开,那田祥一抬眼也瞧见了金凤,立马大喊:“停轿停轿,快把金凤小娘子给我拦下!”抬轿子的几个轿夫一听赶紧放下轿子,呼啦一下围过来把金凤拦住,金凤一惊:“你们要干什么?”说着抄起随身带的镰刀来。
那田祥长的尖嘴猴腮,嚣张跋扈的紧,因村里很多人家租他家的地,因此平日横行乡里,霸占了好几个良家的女儿,轿子上这个女子,是他前几日在邯郸城里买来的,正新鲜着,今儿第三日头上便装模作样的领着人回门。田祥一见了金凤,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美!实在是太美了!撒开手里搂着的新妇,田祥抬腿下了轿子,趾高气扬的走到金凤面前:“哟,金家小娘子,你我这是有缘啊,这荒郊野地的也能碰见,前儿我托田婆子去你家提亲,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金凤笑道:“田大少爷,你才娶了个小娘子还不够么,怎么还来打我的主意?难道田婆婆没告诉你,我已经皈依佛门要做姑子去了。”
“呸!你唬谁呢!我告诉你,本少爷还真就非把你弄上手不可!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咱们就在这轿子里圆了房吧!”田祥一把拉过金凤就要亲,被金凤一个嘴巴扇过去,打的眼冒金星,从小到大这田祥还没尝过挨打的滋味,这一下火冒三丈:“好你个泼辣娘们儿!不识抬举!来人,给我把她塞到轿子里去!”说着一回身把那个女子拉下轿子:“你且一边待着去!”那女子也没想到夫君这般薄情,从轿中出来一个没立稳跌坐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看谁敢过来!”金凤急红了眼,抡圆了镰刀胡乱砍,几个轿夫不小心的都被划伤了脸上胳膊上都挂了彩。可金凤毕竟是个女子,再怎么着力气也是有限,僵持了半晌,终是没了力气,被几个轿夫架着胳膊给拖到了轿子里。
田祥一看她瘫在轿子里没劲动弹,娇弱的跟个小羊羔似的,心里头痒的不行,又碍着别人在场,不好下手,便假装咳嗽一声:“你们几个,带姨娘去旁边歇息,没我的召唤,不得过来!”几个轿夫都撇了撇嘴,心说这少爷真不是个东西,荒郊野外的就要把人家姑娘给糟蹋了!心中虽如此想,却也只得从命,家里好几口子人都等着自己养活,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便请了那名姨娘到一旁歇息。也没敢走太远,怕一会儿少爷传时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