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有些赧然,忙掩饰道:“哦,天儿冷了,我给小牧做副手套。”
盈盈见她脸红,一把将手套夺在手里:“你骗谁呢,小牧哥学堂里有暖炉,哪里用得着这个,再说了,他戴了手套可怎么写字呢?我瞧瞧,这针脚这么细密,金凤姐,你说实话,这是不是做给我金姐夫的?”盈盈将手套举在手里,得意洋洋的问金凤。
金凤想起陶清,臊的脸通红,伸手就要去夺手套:“好你个小蹄子,快给我。我好心教你做针线,你倒也来编排我。我这一片真心全喂了狗了。”
盈盈见他真生气了:“给你嘛,人家不过是句玩笑,你也当真!”
金凤绷着脸接过手套,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盈盈笑着搡了她一把,骂道:“好啊,你演戏呢!”
“好啦!快安静做会子活儿吧,你来了还一针也没动呢!”金凤拿出上次用剩的金线来给她,两个人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绣一边唠闲话。
“哎,盈盈,我跟你打听个人。”金凤思量着陶清手的大小,伸手在手套上比了比,想了想又添上一截儿。
“你要打听谁?”盈盈盯着金凤手里的手套,笑的意味莫明。
“陶家老三,陶清,你可熟?”
“原来是他。陶清哥和我是本家,我爹爹和他爹爹是兄弟,他要叫我爹一声伯伯呢,只是我家只我一个女儿,他家却是三个兄弟。不过,我劝姐姐还是别动他心思的好,这陶家可不是个好人家!”盈盈想起陶家那两个嫂子来,对金凤道。
“为啥这么说啊?”金凤晓得陶家有两个厉害嫂子,可是看日子过的也是不错的,光牛犊就有三头。
“头一桩,你也知道,他家那两个嫂子就不是好相与的,一个赛一个的厉害,把陶清哥欺负成什么样子,脏活累活都是他干,却一文铜钱都不给,都二十岁的人了,也不给张罗着说媳妇儿。陶清哥长得俊,干活又是把好手,还会做木匠活儿,村里大姑娘小媳妇谁见了他不脸红,其中芳心暗许也不少,只是他没钱备彩礼,家里穷,谁愿意自己家闺女嫁过去受苦。”盈盈说着有些气,很替陶清抱不平。
金凤却有些不明白了,皱着眉头道:“怎么这样呢,按理说,都是一家兄弟,怎么就这么排挤这个小的,陶家老爷子就不管吗?”
盈盈道:“你不知道,陶清哥原不是陶家老爷子的亲儿子。”
金凤一愣,诧异道:“这怎么话说的?”
“我也是听我娘说的。陶清娘是陶家老爷子的续弦,陶家老爷子原来的媳妇生陶家老二的时候难产死了,他一个人带着俩孩子独过了十多年。后来媒人介绍,才娶了陶清娘,俩人日子过的倒好,只是带了陶清这么个拖油瓶,陶家老爷子很是不喜,又念着老大老二自小没了娘,就偏宠些,花了好些钱给那俩兄弟娶了媳妇成了家,剩下这一个就撒手不管了。陶清娘也求过,老爷子便推说现在不是他管家,这事他做不得主,可哪有个婆婆去跟儿媳妇求说这种事的。如此,便耽搁了下来。”
金凤听得入了神,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见他言谈举止,倒不像其他山野村夫那般粗鄙,你可知他原来~”
盈盈接过话茬:“他是读过好几年书的,他娘亲嫁到这边来以前,跟的是城里一个木匠,家境算好的,便送他去私塾念了几年书,他也跟他父亲学了一手好木匠活儿,只是听说他父亲进山砍红松木,遇到了狼给咬死了。跟着他娘亲到了这儿来以后,成日家干活,没那空闲也没那银钱去读书了,说起来,好好的一个人,前途就这么给毁了。”
金凤摸索着手套,听了陶清的遭遇,又想起自己的难处,不禁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盈盈见她如此,便劝道:“陶清哥是个好人不假,可你也别做傻事啊,嫁过去那可是要受苦的。他在那家一没地二没钱,还有个老子娘要养。处处要看他家俩嫂子的脸色,那日子怎么受的,你和那俩妯娌本来就处得不好,若落到她们手里,还不往死里治你啊!那俩人心狠手辣,心里什么坏主意都有,你娇滴滴的跟朵花一样,可遭不得这罪啊!”
金凤想想也是,何苦来往那火坑里跳,陶清的举动虽让她感动,可也没有因为他给干了点子活便以身相许的道理,何况自己做了这手套也算还了他人情了,想这许多作甚,因笑道:“你放心,我没那么傻,自有主张。”
陶清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过完了秋,他大嫂便紧锣密鼓的给他接了好几单子木匠活儿来,有姑娘出嫁做嫁妆的,也有家里老了人请他做棺木的,雇主自带了木头原料来,他只管加工,只收个手工费也都进了他嫂子的腰包,他连大子儿都没见着一个。
其中有一家嫁女儿,送来了两棵香樟木做妆奁,这香樟木自带一股子香味儿,自身不腐虫子不蛀,只城里富贵人家才会在自家门前种上棵香樟树,待女儿出嫁时,砍了树来做妆奁,至于村里人不大讲究这些。陶清用剩下的下脚料打磨了一只木簪子,簪尾细细雕琢了一朵牡丹花,抛了光在手里摩挲了几天,外头生了一层包浆,看起来倒是古色古香的。
晚间,陶清在自己屋里拿着木簪子在灯下出神,他刻这簪子的时候一心想着金凤,可簪子成了他却万万没有胆量去送的,一面想着金凤戴上这簪子如何好看,一面又想金凤是个爱花的,只簪那些鲜艳花朵,哪里瞧得上他这根木头,再说金凤生的那样好,合该穿金戴银的,他哪里配得上!想到这儿,陶清心里满是苦涩。
大嫂子又在院子里骂上了:“你当姑奶奶这煤油不是拿钱买的?这才多早晚,你不正经干活,就早点眯了眼会周公去,白白的点灯做什么!”
陶清烦闷的吹熄了灯,长叹了一口气,将簪子放在桌子上和衣上了炕。哪里睡得着?黑夜里陶清干瞪着眼盯着房梁,下身肿胀的快要炸开,他粗鲁的胡乱揉搓着想要发泄出来,大口的喘着粗气,想着金凤的一颦一笑,喃喃的念着金凤的名字。好容易泄了身,陶清绷紧了身子,又无力的瘫在炕上,抬手捂住了脸,眼里滚下泪来:“金凤儿,金凤~金凤啊。。”你让我怎么配得上你!陶清蜷了身子缩成一团,纵然身体上得到了快乐,可胸膛里仍然闷得发疼。他知道,他这辈子,算是栽在了这个叫金凤的女子手上!她能让他入天,也能将他一脚踩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陶清娘见儿子如此,日日魂不守舍,便知道他有心事,知子莫若母,当娘的哪有不知道儿子的呢。吃过早饭,陶清娘把陶清叫到屋里。
“娘,你找我啥事啊?神神秘秘的,在外头不能说啊,我这还干着活呢!”陶清跟着母亲进屋,问道。
陶清娘坐到炕上,拉过陶清在自己身边坐下,看着儿子脸都瘦了一圈,当娘的自然心疼,她摸摸陶清的脸:“儿啊,都是娘不好,若是娘再能干些,也不至于你到现在都还没说上媳妇,是娘对不住你啊!若娘没走这一步,说不定~”陶清娘说着就落下泪来。
“娘!你说什么呢,你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我怎么会怨你呢!咱家这情况,我若娶了媳妇来,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么,我没那福分,怨不得旁人!”陶清说这话安抚着他娘,嘴里却是发苦。
“儿啊,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可那人不是咱该惦记的。金凤那孩子,别人都说她名声不好,我看来却是她太好了,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和你一样都是命苦的孩子。可是人家金凤长的那样好,将来是要嫁到城里去当官家太太的,人家必然也瞧不上咱,说到底咱也配不上,你总不能让人家跟你种一辈子地。况且她弟弟读书也上进,过个三年五载,定然是有出息的,怎么可能让他姐姐在乡下受苦~”
“娘,你别说了!我知道的。”陶清本就知道他和金凤没缘分的,可他就是想她啊,想的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如今听他娘这样说,他更是难受,只想找个空地痛哭一场,从此便死了心,一辈子自己捱过去也就罢了!
陶清娘见他似乎想通了,便接着道:“前儿你大嫂子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要不然村里人笑话,倒说她苛待你。她说东边江槐村儿有个姓王的人家,他家姑爷今年仲夏的时候刚没了,姑娘便守了寡,被婆家给休回了家里。只是家里弟弟紧接着要娶亲嫌晦气,便想先给她找个人家嫁了。我去打听了,那姑娘比你年长几岁,生的虽差些,但好在人家嫁的急,且听说是你要娶,一并连彩礼都不要了。你嫂子和我商量了,只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让我来问你的意思,你若同意,过几天就把人接过来。等过几年我眼一闭腿一蹬的去了,也好跟你老子交代!”
“娘!你就别逼儿子了,这当口你让我娶亲,这不是往我心尖上撒盐么!我不是嫌弃那姑娘嫁过,若要放到以前我没见着金凤的时候,你让我娶谁我也依着。可是眼下,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可你若让我娶别人,还不如拿刀捅了我!娘,您原谅儿子不孝,可我现在都改了姓陶,也不管什么传不传香火了,你就让我一个人独过,就算是疼我了,娘!”陶清说着扑通一声给他娘跪下了。
陶清娘听了也是心如死灰:“我的儿啊,你何苦这么作践自己啊!既然你这样,为娘的也不能逼你,我这就去跟你大嫂说,只让她休再提此事。”
陶清郑重的给母亲磕了个头,算是补了无后的不孝罪过。陶家大嫂本来就是怕别人捏着她的短处说她不好,这会子婆婆亲自来说,她也有话堵住别人的嘴,自然乐得家里有个白干活还不用付工钱的,便再不提给陶清说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