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姚媚儿的自白
开枪,只要那个人开枪,子弹在穿过迟瑞的心脏的那一瞬间——
这场戏就结束了。
没有人会怀疑我,更不会有人怀疑二爷。因为杀他的人,是白正元派来的。白正元想要二爷死,而迟督军只是那么不幸地,做了二爷的替死鬼。
好一招祸水东引,一箭双雕,既除了二爷的一名心腹大患,乱了金城。又假迟督军部下的手,收拾了白正元。二爷一向都是这么聪明,甚至他都能料到,我会在看到西装革履的迟瑞的那一瞬间,明白他的用意。
二爷需要我,我是二爷的人。我理所应当配合他,演好这场戏。
只是,当我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着他的时候,他的脸上还带着如沐春风般温润的笑容。而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蛰了一下,疼得我几乎落下泪来。
后来,我才明白,因为有一种感情是刻在骨子里的。
哪怕时间流逝,记忆重写,命运流转。
你也忍不住,还爱他。
夜色如墨。
上海的冬天不似金城那般的冷,却也是料峭严寒。所以,当那个身着大红色深开叉旗袍的女人,扭着她的纤细的腰肢,施施然靠在他身侧的时候。迟瑞连眼皮都没有抬,直接起身推开了他身后的那扇窗。
湿凉入骨的冷风一下子灌进了房间内,冻得那红衣女郎直接打了好几个哆嗦,原本红润的小脸顿时失了血色。红衣女郎柔柔地喊了好几声“督军”,而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红衣女郎没有办法,只得哀戚戚地看向端坐在另一旁的白正擎,那一脸委屈的小模样看得他心里更加烦躁。摆摆手示意对方赶紧出去,白正擎抬手,掐灭了那快烧到了指尖的雪茄。
聪明如他,怎会不明白自己在迟瑞这里又碰了个软钉子?其实原本他也不想用这一招,不是他白狼小气舍不得一个女人,只是动了女人就坏了他白狼谈生意不带女人的规矩。
可他也是无奈啊!这位迟督军软硬不吃,不论黄金珠宝还是军火神仙膏,到他迟瑞这儿统统不好使。
他几百年也遇不上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偏巧了这位还是一城督军,他就是想动用手里的势力来摆平都不行。
他真是没法子才信了旭官的邪!
“新来的歌女,不懂规矩。”
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白正擎沉声道:“迟督军莫要见怪。”
“没什么。”
合上了窗子,迟瑞再次回到桌前,依旧是一张八方不动的冰山脸:“不过若是白老板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就恕迟某人……”
不再奉陪。
这四个字还没有说出就被一阵短促而有节奏的敲门声给打断,惹得迟瑞微微皱了皱眉,心中稍有些不悦。而那白正擎则是眉心一跳,抬眸给了旭官一个眼神。
“进来。”
手中的抢早就上了膛,枪口直指那扇门。旭官的食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若是来人稍有不轨,只等一枪爆头。
门上的把手轻轻饶了一圈,白正擎和迟瑞两人,也是同时伸出手,摸向他们放在身侧的□□。
防着来人,更防着对方。
门开了一丝小小的缝儿。
“二爷!”
好在进门的,只是两个梳着单麻花辫的小丫头。
眼瞅着屋里的几位收回了差点顶在她们两个脑袋上的枪,那两个小丫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爷,迟督军。”
战战兢兢地上前,惊魂稍定的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对着座上两人齐刷刷地行了一礼。
随后,面前的长桌上就多了两张帖子。却听那绿衣素裙的小姑娘说,这是媚儿姐请二爷和迟督军去看她的歌剧表演。
媚儿姐,姚媚儿,上海第一名伶。
歌剧演员,白正擎的小情人。
请他迟瑞去看歌剧?
恐怕是白正擎吩咐她的吧,不过这白正擎也真是疯魔了,居然连自己的白女郎都搬出来了。
只是可惜,他迟瑞从不爱看这风月场子里的女人。
“看来白老板这是佳人有约了,”唇边的讽笑一闪而逝,却听迟瑞沉声道:“迟某怎么好凑这个热闹。”
“这算什么佳人有约,”白正擎闻言一声轻笑,两根手指点上了帖子上的烫金字儿:“公演。”
“就是就是,两位爷,这可不是私约,”白正擎话音刚落,只见另一个红衣红裤的小姑娘几步上前,将手中的盒子递到她身旁绿衣姑娘的手里:“媚儿姐是请您二位去捧场。”
“捧场?”迟瑞闻言笑了一下:“有你们白二爷捧场还不够?”
“二爷他哪是捧场啊,每回都是睡过去的……这不是阿珠说的!”收到白正擎递过来的眼刀,那自称为阿珠的红衣姑娘吓得直接一个激灵:“是媚儿姐说的。”
“可我也听不惯这洋玩意儿。”
“可媚儿姐说您一定听得惯,说这出戏叫什么《化装舞会》,讲的就是总督接二连三被刺杀……”
阿珠那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而迟瑞和白正擎二人的眼神却瞬间变得微妙起来。被那两个人盯得心里直发毛,阿珠只得硬着头皮推了推身旁的绿衣姑娘:“阿璧姐姐,你别愣着,你快把媚儿姐送过来的礼物给两位爷看啊!”
桌子上放着的,就是一只普通的檀木盒。盒子里躺着的,就是一把看似普通的左,轮,手,枪。手,枪旁边跟着的,就是两个普通的弹壳。
这么一堆普通的东西,可加上□□上那个鹰头的标志,和迟瑞手心里攥着的两只子弹,那就不那么普通。
那两颗子弹是从他副官的身上取下来的,是他替他迟瑞挨了枪子儿。金城临西安,接四川,地域辽阔,四通八达。不论东运还是西行,南下还是北上,所有的商队都要从金城周转。
他迟瑞身为金城督军,又怎会不知有多少人想夺他的权,取他的命。
可这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何况上海鱼龙混杂。他迟瑞也不是神仙,只能吃了这回哑巴亏。
他不太敢放手查,而对方却敢放手做。他知道自己如今很危险,可该成的事儿没成,再难他也不会离开上海。
只是如今这姚媚儿给他搞得这一出,算什么?
是一个提醒吗,告诉他,她姚媚儿知道谁要杀他,要他相信白正擎?
亦或是,这就是白正擎和姚媚儿布置的一场鸿门宴,暗杀就是他们安排的,他们两人一唱一和想要他的命?
只是,不管白正擎和姚媚儿在这场戏里唱的是红脸还是白脸。这姚媚儿——
还真是有点意思。
“能教出两个这么伶俐的丫头……”
唇角轻轻勾起一丝浅笑,迟瑞起身,抬手正了正头上的帽子:“迟某人真是好奇——”
“这位名动上海的第一名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多谢督军夸奖,额……只是,媚儿姐也……让阿珠跟迟督军说,不用紧张,她也是长了一个鼻子,额……两个眼睛……就是……”
“媚儿姐说,长别人身上是摆设,长她身上是艺术。我说阿珠,你不至于笨到一句话都学不清楚了吧!”
对着一脸窘迫的阿珠翻了个白眼,却见阿璧抬手做了个手势:“媚儿姐说前门不方便,车子已经备在后门。”
“两位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