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
街对面的路灯下，一身黑色风衣的白正擎正靠在一辆车的车尾处把玩着手里的左、轮、手、枪。
昏黄的路灯撒下淡淡的亮光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脸大半掩在阴影中，让人瞧不清他的表情。
他靠着的那辆车正是姚媚儿打算用来送迟瑞去码头的那一辆，因为时间紧迫，她匆忙之下连自己的手提包都落在了副驾驶上。
不管他看见了，或是没看见，他终归是什么都知道了。姚媚儿心里发慌，她不知道白正擎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着她，亦或是对着她身旁的迟瑞开枪。
但她至少知道，她骗了白正擎，用她在台上惯用的那副嘴脸。
她知道白正擎最讨厌别人欺骗他，现在她成了自己救命恩人最讨厌的人了。
只是现在……她没得选。
“你要救他？”白正擎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他眯着眼睛冷眼看着站在他面前替迟瑞求情的姚媚儿:“你凭什么？”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媚儿。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呢？”
“你问我是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对，我是，我为什么不带手下过来？我是不想让自己脸上太难看，不想让大家知6道。我堂堂白狼，居然让自己身边的一个女人给耍了！”
“我也是在给你机会！”
“姚媚儿，”白正擎一字一顿咬着她的名字，他看起来很生气，他将枪口冲着迟瑞，眼睛却盯着姚媚儿的脸:“过来，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去吧——”身边的迟瑞轻轻推了推的她肩膀，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谢谢你。”
“我走了……”姚媚儿眉头拧着，脸上净是为难:“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迟瑞闻言微微一笑，他看了她一眼，随即看向白正擎，放高了声音道:“如果白老板真想杀了迟某，想必早就动手了，”
“到时候媚儿姑娘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是，我确实不想杀你，”白正擎闻言冷笑一声:“只不过——”
“只不过老二不想杀你，你也非死不可！”
一道突兀的声音从巷子里的阴影中传了出来，不过片刻的当口，便至少有四辆车子分别从丁字路口的三面堵了上来。
车子开得很近，几乎将他们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为首下车的那人——
正是白正元。
“老二，你看到了吧——”只听得白正元冷哼一声，横了一眼姚媚儿，随即挑眉，以一种大家长式的姿态看向白正擎:“这‘表字无情，戏子无义’可不是白说说的，这小娘皮就是欠一顿打。”
“瞧瞧这才几天啊，就跟个小白脸勾搭上了。”
“老二，这对女干夫yin妇可不能饶了去，否则，叫我们白帮的脸面，你上海滩白狼的脸面，往哪儿搁啊！”眼见白正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白正元心里乐得看笑话，自然是火上浇油:“要我说，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先宰了那个小白脸，再收拾这个jian货！”
“这年纪大了点，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啊，连说话，都不要脸多了，是吧，白正元先生！”
听了白正元颠倒是非的一番说辞，迟瑞冷笑一声三步上前，顺手将姚媚儿护到身后。
他原本是商贾世家，文人出身。模样长得颇为清秀，一双桃花眼习惯性地微微眯着。而如今甫一瞪圆，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势。
那模样是十分的威严，半点不输谈判桌上的二爷。甚至，可与白帮元老白爷一争高下。
许是他一直温文尔雅惯了，竟让自己平日里小瞧了他。
想起自己曾几次冲他耍性子，姚媚儿不得不庆幸迟瑞对女人还是很君子的。
希望他别记仇，否则她得死多少回啊！
歪着头看着他的侧脸，一边听着迟瑞板着脸一句一句地怼白正元，姚媚儿不知怎的心情就变得很好。
许是他一本正经却又说着不正经的话的样子实在是好笑，又许是单单是看着他就让人心情变好。
然而——管他呢！姚媚儿在心里笑，他长得好看，人又正直，还不让人家瞧吗？
什么，武断？哼，至少在这一时三分，他在他心里就是正直的！至于他是因为气不过被说成“小白脸”还是单纯的想要英雄救美……
管他呢，琢磨那么多，累不累啊！
“他娘的，你这个小白脸给老子闭嘴！”
本想给迟瑞个难堪的白正元这下反倒被这小子数落了一顿，想起他二子被杀之仇，生意被夺之恨，原本就心胸狭隘的白正元更是气得面沉似水。
他的眼睛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他盯着迟瑞，那样子就像一只游走在暴怒边缘的野兽。
只见他猛地抬起手臂，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砰”地一枪打向迟瑞的肩膀。
鲜血从迟瑞的肩头崩了出来，姚媚儿被吓傻了。若不是迟瑞急步后退撞了姚媚儿一下让她回神，估计她会眼睁睁地瞧着迟瑞直接摔在地上。
她赶忙架住迟瑞，用手紧紧捂住他的肩膀。她看到他的背后现出了斑斑驳驳的血痕。
莫不是本就未痊愈的伤口又崩开了？这可怎么办？
迟瑞需要大夫，可这里谁会帮他呢？他们巴不得他死！
姚媚儿心里急得要命，她只能红着眼睛，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白正擎。可未曾想白正擎还没回应她，倒是白正元先发话了。
“老二，你瞧见了没有？”
白正元的声音阴测测地，带着十足的恨意。天知道他是忍了又忍，才没有一枪爆了迟瑞的脑袋:“看着那女人的表情，倒像是咱们两个是那棒打鸳鸯了的恶人了，这你也能忍！”
“大哥，你不要再说了。”
白正擎的声音很平静，只是他端着枪的手却慢慢放下了。
“能忍的可不是我，”白正擎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又是姚媚儿所熟悉的那种似笑非笑:“是你。”
“老二，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大哥心知肚明，”相比于眉目狰狞的白正元，白正擎的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你话里话外不离媚儿和迟瑞，想坐实了他们俩这不清不楚，不就是想激我杀了迟瑞吗？”
“到时候迟瑞一死，你就直接弄死我和媚儿。然后对外宣称，我白狼和迟瑞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还杀了人——”
“到时候，我搭上了性命不说，还会成为全上海的笑柄。大哥呀，大哥，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噼里啪啦响！”
“可你有想过白家吗？”蓦然间提高了声音，白正擎教训白正元的话随即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你有没有想过，迟瑞要是死了，会给我们白家带来多大的祸患，你只管自己报仇，却要陷我于不义！”
“你放屁！你……”
“还有……”
只听白正擎沉声打断白正元的话，他压低声音，附在白正元耳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而白正元在听到那句话之后，竟然如发狂了一般。
而白正擎则是慌慌张张地摔在地上，嘴里高喊着:“大哥，你不能杀我！”
所有的都看到白正元开枪了，所有人都知道白正元打中了白正擎，而白正擎双目紧闭倒在血泊里，生死未卜。
可是白正元自己却知道，他的手、枪根本再发不出子弹来！
也就是说，打中迟瑞那一枪，是他手、枪里唯一的，也是最后一颗子弹。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正元原本是打算甩那个刚刚给他递枪的傻瓜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刮子，然而还没等他回身骂人，后脑勺就被一个冰凉的东西堵上了。
“别动！”
一手摘下头上的帽子，石头的那张脸漏了出来。然而与此同时，从巷口处又冲出来了一群人将他们所有人团团围住。
不同于白正元带来的白帮下属们，那群人皆穿着蓝灰色军装，人手一支三八式长□□。
是军队，他们是迟瑞的人！
“二爷！”
人群中冲出来一人，竟然是旭官。只见他快步走到了昏迷不醒的白正擎身边，用棉布堵住了他的伤口。
随即，便有两名抬着担架的护士给白正擎挂上了点滴，抬上了一辆车，姚媚儿一直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
她飞快地撇过头去，在人群中寻找一个矮个子的带着阔檐草帽的男人。
那人穿着黑裤子黑褂子，看起来十分的不起眼。而他站的位置又在队伍的最外层，几乎是所有人都背对着他。
可是，姚媚儿看得清清楚楚，就在白正元举起枪的那一刻，那个人也举起了一把枪。只不过他的枪上装了□□。而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白正擎和白正元身上。
这就是为什么白正元的手明明直指的是白正擎的左胸口，而子弹却打在了白正擎的左下腹部！
是那个人伤了二爷！
他想做什么，杀了二爷，让白正元替他背黑锅？可是他怎么知道白正元拿了个空壳子弹？
莫非给白正元的那只枪让他动了手脚，可他为何不直接让白正元杀了二爷？
还有，二爷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会激得白正元想要他的命？迟瑞什么时候把他的手下招来了？
还有那医护人员是什么意思？就好像他们提前知道有人要受伤一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