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开的大亮,顾墨寒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她还坐在床上发呆。
许多被忽略的细节在脑中一遍遍的过滤,那只龙猫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心里也有了答案。
离开白郡炎的那一年,她正疯狂迷恋着那部动漫,几乎每天都要看一遍,她很不害臊的跟白郡炎说,等过年的时候,她要一只超级大的龙猫做新年礼物。
白郡炎那时候是怎么回答她的,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或许只是冷哼一声,也或许压根没反应,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从来都是那样,她说她的,他觉得该听的就听,觉得不该听的就自动忽略掉。
后来,还没来得及等到过年,她就被绑到了手术台上,被强行挖走了一颗肾脏。
她没能等到那一年的新年礼物,一只巨大的龙猫。
或许是被天降馅饼的幸运砸晕了头,她竟然真的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才会只用了一块钱就抽到了一只这么大的玩偶……
难怪那天顾墨寒会生那么大的气,气到要林伟宁当着她的面把玩偶毁了。
男人兀自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天际微微泛出的鱼肚白,沉默良久,才淡淡开口:“白郡炎的妹妹北芊芊生来就有先天性的肾脏衰竭,多年来只能依靠透析生存,直到她七岁那年,经历了一场换肾手术。”
光线刺目,偌大的卧室里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水依静搭放在被子上的手死死收拢,失血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一直以沉默守护的秘密终究还是被一点点挖了出来,哪怕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当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遍体生寒。
“依静,跟我离婚,就意味着你要回到白郡炎身边去,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你确定到他的身边,比在我身边幸福么?”
她现在还在他身边,还是他顾墨寒的妻子,白郡炎都已经控制不住的在蠢蠢欲动了,更何况是跟他离婚了,到时候,恐怕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去,他也能把她追回来。
水依静咬唇,沉默。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黑色的浴袍衬得他肤色惊人的白皙,他黑眸是从未有过的幽暗深沉,就那么静静锁紧她苍白的小脸,一字一顿的开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对周周子皓好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因为我在美国,为了夏碧莲,曾经间接的杀过一个人。”
寂静的清晨,却恍若有一记惊雷在头顶炸开,水依静蓦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顾墨寒神色平静,漆黑的眼底像是蒙着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这些事情,他从未想过要让她知道,他不希望她知道阴暗的、危险的、荒唐的过去,他希望她眼中的他,就是现在的模样,衣冠楚楚,斯文优雅,仿佛从不曾沾染半点尘埃。
他以为这段婚姻算得上是幸福的,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直到从她口中听到那句‘顾墨寒,我其实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跟你离婚’,他所以为的幸福,在她眼中却不过只是一段煎熬。
她在等他犯错,心理上的出轨不好判断,那么就以身体上的出轨作为一个爆发点,她希望他跟任周周发生点什么,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提出离婚。
这段婚姻,不知不觉,已经扭曲了。
想要回到正轨,就必须从坦诚布公开始。
“当初那女孩子遭人绑架,我大哥一时赶不过去,便让我帮忙拿赎金救人,我过去的途中,又接到夏碧莲朋友的电话,说她在酒吧被一伙混混带包厢里去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自嘲一笑:“结果可想而知,我选择了先去救夏碧莲,让周周的哥哥去帮忙交赎金……最后,却谁都没有回来。”
后来他赶过去的时候,只剩了一地鲜血,任周周的哥哥身中70多刀惨死在异国他乡,那个女孩子也不知所踪,自此以后,他便承担起了他这个哥哥曾经为任周周姐弟做的一切事情,陪他们过生日,为他们遮风挡雨,保他们一生平安。
后来,顾家大少爷,也就是他的亲哥哥,因为恨他没能救下那个小女孩,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逼夏碧莲嫁给了他,虽然不会有夫妻之实,却永远断了他顾墨寒跟夏碧莲的缘分。
水依静用了很长时间去消化这件事情,她想,那个女孩子对顾家大少爷一定很重要,才会让他介怀这么多年,不惜跟自己的兄弟反目,不惜以自己的婚姻作为陪葬品,也要毁了顾墨寒的幸福。
“顾墨寒,如果任周周不喜欢你,那么我真的不介意你照顾他们姐弟一辈子,可事实却是她很喜欢你,就算得不到你,也会想办法缠住你,而你又不可能推开她,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离婚,你们结婚。”
说到这里,她嗓音蓦地有些变调,缓和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这样一来,满足了任周周的心愿,你也不需要在我跟她之间犹豫徘徊,而我……”
而我,也不需要再担心你是不是又去陪任周周了。
有时候,与其患得患失,倒不如直接选择放弃,心空了,自然就没心思折腾了。
手中的水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冷,连带着掌心的那点余热也被带走了。
顾墨寒缓缓转了个身背对着她,仰头,面无表情的将那杯冷水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她要回白郡炎身边了。
她曾经说过,背弃过她的人,她就不要了。
当初她的爸爸妈妈就那么离她而去,她对他们甚至都没有多少恨意,那个女人临死之前想要见她一面,她都能狠得下心来一口回绝,可现在,却又想要回到一个曾经挖走她一颗肾脏的男人身边。
不是不恨,只是爱意太过浓烈,浓烈到可以覆盖那层恨,可以让她狠下心来切断跟他的婚姻……
披荆斩棘,只为回到他身边。
这个念头那么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他眯眼看着东方血色一般的火红朝霞,心脏仿佛被硬生生的切割成了两瓣,一瓣还在过去的余温里砰砰跳动,一般却已经腐烂成一滩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