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茴香见自家小姐整日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小姐,既然担心府里,不如我们回去吧?”
“回去……谈何容易……”乔莞心下怅然,“周瑜不会放我走的,我们两个弱女子难道要自己偷偷上路吗?”
茴香一想也觉得不妥,仔细思忖了片刻,眼珠一转:“要不,让赵宇来接我们?”
乔莞心思一动,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发现,原本别在腰带中的石哨竟然不见了!
“茴香,你看见我的石哨了吗?”
“没有啊,小姐,那石哨你一向是随身携带的。”
“怪了,怎么会不见了呢?”乔莞大惊,浑身上下找遍了都没发现石哨的踪影,她又去翻了衣柜,连枕头底下都摸了好久,还是没有。
“会不会是我抱着刚洗好的衣服回来时……掉在路上了?”茴香自言自语道。
乔莞闻言立即跑出营帐,冷不防迎面撞上一个人,忙一边按着头上的帽子,一边赔不是。
“是你!”对方的声音透着惊喜。
乔莞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张青涩的脸庞。
她脑海中似乎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眯着眼再仔细一想,原来是昨日冒失闯进周瑜帐中的那个小兵!
当时他一直低头跪着,看不清正脸,只能大致看到侧脸的样子,所以她的印象并不深,不过今日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个子不高,瘦瘦弱弱,一张圆脸稚气未脱,浓眉大眼倒显得人很精神。
给人的感觉……莫名的亲切……
乔莞曾经想象过,如果自己有个弟弟会是什么样子。
奇怪的是,竟然和他的模样差不多……
乔莞见他一手扶着腰,走路一拐一拐的,想起他似乎挨了二十军棍,不由关切道:“你没事吧?怎么不好好歇着,还到处乱跑。”
对方满脸都是朴素憨厚的笑意:“没事!这一点伤碍不了做事。”他特意夸张地走动了一下想证明自己真的没事,结果痛得龇牙咧嘴,还拼命地若无其事地朝她笑。
“你慢点……”乔莞忍不住好笑。说完,她的眼神又不自觉地在地上四处飘。
小兵见状,忙问道:“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是啊,我的石哨不见了……”
“石哨?你是说这个吗?”小兵想了想,掏出一个物件,递到她眼前。
“没错,是它!怎么会在你那儿!”乔莞喜出望外地接过来,捧在手里仔细查看。
“掉在这营帐周围,昨日被我无意中拾到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想到是你的。”
“真的太谢谢你了!”
“该感谢的是我。”小兵真诚地说道,“昨日,多谢你为我求情。”
“啊?”乔莞一愣,随即装傻,呵呵笑道:“谢我做什么呀……”
小兵稍稍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你是女子吧……”
见乔莞一脸惊吓还强装镇定的样子,他不等她回答,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接着,自顾自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庄定山,框土为庄,平定江山。”
乔莞“噗嗤”一笑:“好名字,将来必是安邦定国的栋梁之材!”
庄定山腼腆地笑了笑。
原本僵持的气氛顿时缓和许多。
“你……真的会帮我保密吗?”乔莞试探地问道。
对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姐姐,你救过我的命,我想报答你还来不及呢!”
乔莞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件事上:“你……叫我什么?”
“姐、姐姐……”他担心冒犯乔莞,犹豫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小,“你很像我的姐姐……”
“你还有一个姐姐?”
“是……”庄定山小小的脑袋却垂下去了,“不过,她已经死了……在一场战乱中,我全家人都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乔莞心中一震,看着那瘦弱的小身板似乎弥漫着无限悲伤,不由的胸中一阵酸涩,继而扬眉一笑,柔声道:“如果你不介意,就把我当成你的姐姐。”
“真的吗?”庄定山猛地抬起头,眼中放出喜出望外的光彩。
乔莞笑着点点头:“以后就由姐姐罩着你啦!”正好她对他也有莫名的亲切之感,既然他们彼此投缘,结成姐弟又何妨?
庄定山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了。
“对了,定山,你没有吹过这只石哨吧?”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嗯……我昨晚拾到它时,觉得好玩,忍不住吹响了一声……”
什么!
乔莞心里“咯噔”一下,昨晚有人吹响了石哨,如果赵宇不是开玩笑的话,他现在应该……
庄定山离开后,乔莞心神不定,独自沉思,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人少的角落。
突然,树林间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抱着她一个飞身跃出了军营的围帐,落在小树林的空地上。
来人一袭黑衣,如墨黑发用黑带束于头顶,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眼角含笑,暖如春阳,似乎只被他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春风拂面。
乔莞意料之中地唤了一声:“赵宇。”
与赵宇结识,是在乔莞遇见周瑜的半个月前。
那日,她像往常一样,带着茴香女扮男装溜出府玩,在皖城的西郊遇到浑身是血的赵宇。乔莞生性善良,见他伤势严重,没办法眼睁睁地见死不救,便偷偷把他带回了乔府,藏在后院一间闲置已久的屋中,帮他仔细处理了伤口,又抓药熬汤悉心照料了半个月,赵宇总算是不负她的期望,身体渐渐转好。
乔莞见他身手敏捷,喜道:“你伤势都好了?”
“已经痊愈了。”赵宇淡淡一笑,随即一把扶住她的胳膊,上下查看了一番,皱眉道,“你怎么跑到军营里来了?没事吧?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此事说来话长,”乔莞眨眨眼睛,“再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放心吧。”
赵宇还想说些什么,乔莞已经迫不及待询问道:“皖城现在形势如何?乔府一切安好吗?”
“皖城……倒是一切如常。”赵宇并不明白她所说的“形势”是指什么,以为她只是想念皖城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
“怎么了?”
赵宇眉头紧锁,犹豫了片刻,道:“你姐姐被庐江太守刘勋的侄子刘崇抓走了。”
“你说什么?”乔莞大惊失色。
“你不见了之后,乔府上上下下都在四处找你,前两日大乔也出了门,正好遇上刘崇。刘崇是个好色的纨绔子弟,他垂涎大乔美貌,到乔府逼婚不成,就暗中派人把她抓去了。”赵宇面露愧色,“对不起小乔,我没能保护好你的姐姐……”
乔莞摇了摇头,脸色苍白:“这不怪你……”姐姐是因为她才被刘崇抓走的,如果不是她顽皮,不听话地跑上街,就不会遇到周瑜,也不会到军营来让家人找不到她……
“不行,赵宇,你快带我回去,我要去救姐姐!”
“小乔,你现在回去太危险了!刘崇的眼睛还在紧紧盯着乔府,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赵宇神情凝重,目光中闪烁着坚决,他朝军营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这是谁的军队?你为什么会待在这里?”
“讨逆将军孙策。”乔莞此时心系姐姐,无意做过多的解释,“我和军中的中护军周瑜意外结识,他说这一带战事频繁,让我留在军营中更安全。”
“周瑜?”赵宇神色一怔,继而眉间微蹙,他打量着乔莞的男子装扮,心中似乎有了权衡。
“小乔你听我说,”他扶着她的双肩,一脸郑重严肃,“你即便是回去也救不了大乔,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会帮你把大乔救出来,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好不好?”
“不行赵宇,算我求你,带我回去!”
“小乔……”
“孙军即将进攻皖城,”乔莞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的家人都在城中,我必须回去。”
周瑜与众将商讨完出兵皖城的作战计划,回到帐中,已是很晚。路过乔莞营帐时,他想着今日还没见过她,而且昨日的事让她心神不定了许久,也不知好些没,便想进去看看,又见时辰太晚,帐中的蜡烛也熄了,想必她已经歇下,驻足了片刻,终究是没有进去。
然而第二天,空荡荡的帐中竟人影全无,只留了一封书信在桌上。
“瑾,我的姐姐被刘勋的侄子刘崇抓走了,我放心不下爹娘,就和茴香先回皖城了。别担心,有赵宇保护我们。好好照顾自己。——乔莞”
周瑜捏着信,心中烦躁不已,整个人满是前所未有的焦虑。他正准备叫昌平备一匹快马,自己亲自去追乔莞,孙策却派人通知他,作战计划有更改,提前进攻皖城,全军收拾妥当之后,即刻出发。
“公子,昨晚的饭菜没有动过,看来乔小姐应该是昨晚离开的,现在去追,只怕也赶不上了。”昌平提醒道。
周瑜攥着信的力道又加大几分,眉眼间却看不出情绪。
片刻,他淡淡道:“收拾一下,率军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