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气压有些低沉，印夫人面色纠结，一眼便看得出是在挣扎着收起愤恨，再次进入缓和的情绪。
“齐豫王虽是无甚实权，但好在人物风流，谦谦君子。”莫筱染闪亮着眼神看去，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妥一般，勾起的唇角更是如同在讨要母亲的赞赏。
“若是二姐姐能得了这门姻缘，不知道得羡煞多少旁人呢。母亲觉得此事可好？”
印夫人胸口起伏了片刻，带着微僵的嗓音道：“若是成了，确是极好，只怕齐豫王那里……”
莫筱染道：“母亲不必担心，齐豫王早就该成家了，一则这大孝已过，二则太后娘娘前日也说是该有人为王爷操持了，这再不娶妻实在说不过去。
不若女儿晚些时候与太后娘娘说说？想来以二姐姐的身份样貌，配齐豫王，也算一番佳话。”
“齐豫王常年在外，臣妾担心你姐姐的身子吃不消，又连累了娘娘。”印夫人回了神，平静说到，只是面色还有些没有找回。
齐豫王喜爱游历众人皆知，大孝期后，本是传出待皇帝大婚之后便会启程江南，到了现在却还是只在京城内外活动。
这一次选秀人数极多，朝堂内外，谁人不懂——这定是会将齐豫王妃一齐给物色了。
印楚玥确实是大家闺秀的典范，若是跟着齐豫王真的可能免不了两种情况——
一是独守空房，一是随夫劳顿。
总之都是不怎么理想的生活，若是此次选秀后赐婚，怕是怎么都会有些风言风语传于人口的。
当然，也有齐豫王不再游历，专心待王妃的情况。只不过众人皆知，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然而这并不妨碍齐豫王妃的大热。
一些心思不大的女子，或许是宁愿进王府的。没有多少女人跟自己争宠不说，单凭齐豫王丰朗的外表都能折服不少的女儿心。
更何况游历之说，其实对有些闺中小姐来说，亦是一件奇特的美事。
莫筱染不喜欢折腾——这个时代的马车着实太累人了。
不过她倒宁可自己是嫁给齐豫王的，这样的话，她就能在王府里“独守空房”，而逍遥自在了！
奈何她是不得不在这后宫活着了，更是不能轻易失去“皇后”这个高贵的地位。
即是如此，又何必在乎什么风言风语呢？
而此时此刻，她更是不愿意让这个“慈母”得偿所愿！
“母亲多虑了。”莫筱染端茶抿了抿，“男儿成家总是要变的，再者太后娘娘看着的，怎会让齐豫王胡来？女儿看啊，这次若不能生个小王孙给太后娘娘，王爷怕是很难再出门了。
若是这时间，二姐姐能与齐豫王培养些感情出来，岂不正好？她原是喜爱风月之人，以后便可与齐豫王游历山水，鹣鲽情深，怕是女儿也要羡慕呢。”
“这……”
印夫人显然还未找到合适的反驳语句，莫筱染看得心中不免愈发高兴，却是双眉一锁，柔声道：“母亲莫非另外相中了人家？”
“只是稍稍看了几个，还未曾决定。”
看了几个？怕是早就定好了逍遥王罢……
莫筱染做出恍然之状，道：“哦？母亲看中了哪家公子，还能比齐豫王更好不成？”
“自然是比不得齐豫王，只是家世品行算得上适合。”
“既然比不得，那还是不要再相看了。”莫筱染端起傲慢的姿态，倒是与往常的印寒璃十分契合，“女儿觉得，丞相府的嫡女，除去皇上王爷，这满朝怕是也没人配得上了。
更不用说以二姐姐的品貌，怕是比女儿更适合当这个皇后的——也不晓得先帝是如何想的，非要越过姐姐这么个好人儿。”
声音渐低，充分地演绎出了一个受到委屈，却不敢吭声的小姑娘。
“先帝即是选了娘娘，定是看中了娘娘品行纯良，玥儿是比不了的。”
印夫人的面色总算能看了，声音也是平常了，“娘娘说的自然有道理，只是印家已经有两个女儿在宫里了，若是玥儿再嫁了皇家，恐是树大招风，有所不妥。”
天子已换，齐豫王虽是王爷，但也不能直说皇家，只能说是皇亲。
印夫人怕是真的急了，谨慎已经丢了一半了。
莫筱染眼底微闪，和缓了口气道：“这倒也是，那……母亲如何想的？”
“娘娘只需放了玥儿的牌子，待她回家后，臣妾再替她找个夫家便是。”
这就是她的目的了？只怕往后印楚玥嫁给逍遥王后，即使“印寒璃”再如何震怒也是管不着的。
比起这个结果来，莫筱染宁愿如屏幕上看到的那样，让印楚玥进宫。
印楚玥是不是敌人还很难说，但逍遥王和印夫人肯定是敌人。既是如此，她又怎么会让这两个敌人、通过一个女人联合在一起呢？
现在的情况还算清晰了。
眼前这人打算拿无可奈何来对付自己，那她也可以无可奈何啊……
“也罢，便依母亲罢。”莫筱染神色厌厌道，“大孝耽误了三年，二姐姐如今也有十七了，年龄到底偏大了些，若是母亲有何为难的地方，一定要告知女儿。女儿就算不喜欢二姐姐，也会替她做主的。”
印夫人双眼猛然瞪大，倒吸凉气的声音十分清晰。
莫筱染忍着笑——这次肯定不是演戏了，人在激动的时候，果然连吸气的动静都能很大声啊。
十七未嫁，在民间算晚了，在官宦家却是实属平常，何况更是撞到了孝年。
虽说也能办喜事吧，却也没几家会愿意此时办喜。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只要不是不受宠的，都希望自己能风光嫁娶。
许多家已有婚约的子女，只等着选秀一过便会开始操办婚事，到时候，京城肯定是会热闹许久的。
印楚玥是一直没有定下婚事的。
许是那时若定了逍遥王，印寒璃这里就不好勾搭了，一直拖着，反而不能下秀女名单了。
印寒璃这个性子在莫筱染翻找记忆时就察觉到了，她并不喜欢朝三暮四的男子，更是明白自己将来的身份。
虽说对逍遥王起了几分少女/之心，但也不是什么至死不渝的样子。
这些人机关算尽，又怎么舍得轻易试探印寒璃的态度呢。
印夫人对印楚玥的期望实在太高了，若不借此机会讽刺几句，岂不是浪费了这一番母女情深不是？
这一次的反映连菱香都觉得不妥了，踏了半步出来，又静悄悄地缩了回去。
要不是有心留意着她，怕是要错过了这个小动作了。
殿里的气氛实在不怎么好，莫筱染却仿若无感。好似过了一会儿才看出了印夫人的不妥，疑声道：“母亲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怕女儿害了二姐姐不成？”
“不……”印夫人忽而挤出几刻泪出来，欣慰地笑了两声道，“臣妾是太高兴了。”
莫筱染眉梢挑了挑。
“臣妾还担心娘娘进了宫后，会不会还喜欢使些小性子，冲撞了皇上太后，如今看来确是臣妾多虑了。”
在眼角拭了又拭，但依然没有将那泪珠儿给抹掉，印夫人宽慰道：“臣妾知道，娘娘虽是与玥儿性子不合，但也不会害了玥儿。不过这种小事倒是不必烦劳娘娘的，娘娘初初入宫，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呢。”
莫筱染道：“皇宫不比家里，女儿不敢任性。”
印夫人点头：“娘娘明白就好。眼下娘娘需要做的，一是要好好整顿整顿自己的宫殿，一是要用心抓好宫权，才能在这后宫立足。
相府诸事自有相爷与臣妾操持，娘娘若真有心帮扶，也要等娘娘……能自保了之后才好。”
音量猛收，眼神朝着屋外看了看，印夫人回过头，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宫权果然是被他们心心念念的东西呢。
莫筱染乖顺地点点头：“女儿知道了。二姐姐的事还是由母亲操持吧，到时候女儿再准备一份大礼就好，希望二姐姐也莫要再怨恨女儿了。”
“娘娘哪里的话。”印夫人笑道，“玥儿与娘娘都是臣妾生的，纵使稍稍有些不和，那也是关着门自家的事情。等玥儿到了夫家以后，自然就会明白的——姐妹之间哪有那么多间隙可言。娘娘如今不也是感受到了么？”
“母亲说的即是，女儿自入了宫，确实觉得以往实在稚嫩了。往后，还是要好好在宫中运营才是正事。”莫筱染开始觉得烦了，眼看着午时就快到了，她可不想留这人一起用膳。
印夫人想来也是不愿意与印寒璃一起用膳的，只是话题明明进行的差不多了——她承诺了放印楚玥出宫，更是不再“干涉”她的婚事了，这人怎地还不告辞。
真是有够烦得。
莫筱染想着，是不是要直接开口，撵她回去算了。
沉吟之时，印夫人却再次转移了话题：“娘娘想通了就好。对了，臣妾听闻太后娘娘前几日头疼，是娘娘献了什么奇药，才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