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世民再次返回唐国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子夜十分。当他来到府门前的时候,李渊刚好也带着一大批的随从从街道的另一边走来。
李世民不(禁jin)暗叹了一声倒霉,只能乖乖的上前行礼,然后就耸立着耳朵,准备听训。
此时李渊对他虽有着纵容之意,可这位(身shēn)为‘严父’,对于自己孩儿夜不归宿这种事,还是要出言管教一二的。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李渊今(日ri)似心(情qing)甚佳,根本就没提这几天都没回家的事(情qing),只是嘘寒问暖,问他这几天是否按时吃饭,是否穿暖,晚上是否熬夜等等。
李世民不(禁jin)诧异的,仔细打量一眼李渊。发现他父亲,此时竟是满面红光,一副(春chn)风得意的样子。嘴上的那抹笑意,都不做任何掩饰。
李世民下意识的心想,最近是出了什么喜事吗?可据他所知,最近无论是朝中,还是府内,都是噩耗不绝。
可仅须臾之后,李世民就已猜到了缘由。他父亲的轻松得意,只怕确与朝中的局面有关。
自进入九月之后,河南一带的天气就已渐渐转凉。可洛阳城里面的谣喙谶语,非但未消停下来,反倒是甚嚣尘上,愈演愈烈了。哪怕朝中已有确实消息,天子即将在十天之后返京,也没将这城中的乱象压下。
可这满天乱飞的流言,对于武功李氏而言,却不是什么坏消息。
至少那些有关有关‘十八子,坐天下’,‘李氏将兴、刘氏当王’的谶语参杂于内,已经不是那么刺耳,也再没多少人关注。
此外征辽大军撤过辽河之后,卫尉寺背负的压力,也大幅度的缓解。李渊(身shēn)为卫尉少卿,自然也无需似以前那样繁忙。
不过让李渊心(情qing)愉悦的关键,多半还是仕途,
辽东的这场大败,折损了太多的名将与大臣,如兵部尚书,左侯卫大将军段文振;宿国公,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等等。
此时天子(身shēn)边的亲信之臣,已经不多;而他父亲李渊,作为经历过考验的重臣,必将得到天子的进一步重用。
所以辽东这场国难,对于他们武功李氏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李世民不(禁jin)微一摇头,这个时候,他也彻底熄了将与张仲坚合作之事,禀知李渊的心思。
而就在他们父子步入府门之后,李渊又仿佛不经意的问着:“毗卢遮你在外面,也已闲得够久了,打算何时销假哦?昨(日ri)我见了皇后(殿diàn)下,她也念叨你来着,说你一个年轻人,总不能这么荒废下去。崇文阁都的虞候的职位,她还给你留着。”
李世民有些意外,本能就蹙起了眉头:“不瞒父亲,孩儿其实已不打算回宫。自三弟一事之后,孩儿便已看透了世(情qing)。心想人这一辈子,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如梦幻泡影,过眼烟云,死了之后,不过是白骨一堆,坟冢一座而已。所以在半月之前,孩儿就已向直斋大人上了辞呈。”
“你这小子才几岁,从哪学来的什么梦幻泡影,过眼烟云?”
李渊脸上的喜色,顿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胡须拂动,差点怒发冲冠,
不过在他出言训斥之前,却又望见李世民吗面无表(情qing),眼神淡漠,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李渊心中一惊,忙又把吐出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生恐适得其反,转而小心翼翼道:“要说这功名利禄,死后都烟消云散,却也没错。可人这活一辈子,不就是活的一张面皮?一位一品重臣的面皮,总比一个闲散武官要强不少。可能毗卢遮你自己不在乎,可你(日ri)后也是有妻儿的,总不能让他们(日ri)后吃的比别人差,穿的也不及别家暖,无权无势,更是受人所制。你看这天下的蚁民,倒是无权无势,可如今绝大多数,都苦于劳役。一辈子被人盘剥,一辈子被人驱策。且毗卢遮你生于武功李氏,一辈子锦衣玉食,无需为衣事忧虑。那也该有回馈宗族的义务才是。如今族中,也不求你能回报什么,只望毗卢遮你能不负这一(身shēn)兵法韬略,未来有一(日ri)能够出将入相,光宗耀祖。那时武功李氏举族上下,都会与有荣焉。”
李世民依旧默默无言,他说那些言语,自是言不由衷的。却没想到,会引出李渊这么一番长编大论出来。
不过不得不说,父亲劝说他的话,还是(挺ting)有道理
李渊则是心惊不已,他见李世民一副毫不为所动的模样,以为他这个嫡次子,已经是铁了心要放弃仕途。
“罢了,你要不想回宫当值,那暂时不去也无妨。接下来这几个月,不妨好好玩一玩。也别一天到晚,都呆在你那别院,什么上林坊,教业坊,都可以去看看,让你那好友宇文士及带你过去,他是那边的常客。”
所谓的上林坊,教业坊,不但是洛阳城里青楼的聚集地,且是吃喝((嫖piáo)piáo)赌,一应俱全,且名声远扬,传遍天下,
他是想着以毒攻毒,让李世民见识一番花花世界,六(欲y)红尘,先息了这遁世之念。
而末了之后,李渊还是忍不住交代道:“毗卢遮你即便无意仕途,也不妨回宫看看的。近(日ri)萧后(殿diàn)下那边,可能有用到你的地方,也算是不负(殿diàn)下她对你的青眼垂(爱ài)。”
李世民听到上林坊与教业坊几字,也忍不住满头黑线,而听到后面几句,就已对李渊的用意了然于(胸xiong)。
无非是那位突厥王子与铁勒可汗闹得太过,所以萧后与朝廷都想找人,打压一番这二位的气焰,而李渊则感觉他李世民是个合适的人选而已。这可以让他在皇后面前固宠,也能稍振武功李氏的声望。
因放弃为李玄霸寻仇一事,此时不但外人在小觑李家,便是武功李氏内部,也不乏异声。他父亲(身shēn)为武功李氏的族主,还是承担极大压力的。
而就在李渊迈入内院之后,李世民则是看着周围的(情qing)景,一阵沉默,
不知何时,那挂满了整个唐国府的白幡与白纸灯笼,都已经取了下来。而在时隔数月之后,这府中依旧还在为玄霸之死而伤痛之人,也不剩几个了。
李建成近(日ri)升官有望,正在全力钻营;李元吉故态复萌,在外呼朋唤友,走马章台。
便是他们的父亲,也再没把三弟的事(情qing),放在心上。
李世民的眼内已经泛红,可随后他就深深一个呼吸,将那愤愤不平的心绪,又强压了下去。他与玄霸的(情qing)份不同,原就没可能要求别人,也与自己一眼。
而他随后就招了招手,唤来了李渊(身shēn)边一个随(身shēn)小厮。随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易手,李世民很快就从这人的口里,得知了他想要的答案。
“近(日ri)有人赠了国公大人一个胡女,甚得国公大人喜(爱ài),于是养为外室。每隔天,总会到那边走一趟——”
李世民哑然失笑,随后就回到自己的小院里面倒头大睡。
次(日ri)李世民起来之后,就开始为贩卖私盐的大计而忙碌着。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招兵买马,增加人手——需知那私盐的运送,虽是由张仲坚的商队负责,可货物到达之后的安全,却必须由他自己来照应的。
此外还得应付他们的竞争对手,免不了要武力对抗。
关西一带的私盐猖獗,尽管只是近几年内的事(情qing),可他们的加入,毕竟是抢了别人的饭碗。
而盐贩之间的争斗,一向都很血腥残酷,火拼劫杀之事屡有发生,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哪怕张仲坚从青海运来的私盐不多,哪怕他有武功李氏作为依靠,可这种事(情qing),却也不可防。
再以如今各家盐商,都有着一二百人,甚至上千人规模的私军的武力来看,李世民也必须供养两百人左右的部曲不可。此外还得有一两位实力不俗的强者坐镇,以震慑对手。
所以他现在,虽只是张仲坚的分销商,可需要承担的责任,却绝不仅仅只是分销私盐而已。
否则这位虬髯客,凭什么给他两成的利润?这也是张仲坚,为何借给他百万贯,作为启动资金的缘由,
李世民最初是打算去黑市走一趟,看看是否能物色到合适的人物,不过就在他动手之前,罗礼的传音,却直接在他的耳旁响起。
“如果公子是为招揽人手,罗某这里,倒是可以为您分忧一二。”
“分忧?这是怎么说?”
李世民说话时目现异泽,想起昔(日ri)贺若弼的那些旧部,都曾是百战精兵。
其实这部曲私兵,是极好办的。武功李氏在关西一带威望崇高,封地振臂一呼,就可聚众数万之说,可不绝是吹牛。
他只需在武功县那边稍稍漏些口风,就能招揽到数百良家子。
再以关西之民,几乎人人习武的习俗,这些部曲的武力,绝不会低于八品。这哪怕放在边军,也是绝对的精锐,可却绝对无法与贺若弼的亲军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