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叶城的初雪已经降临了,比往年要来的更早一些。
课间时间,唐晚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单手托腮翻看着手边的漫画书,眼看着距离圣诞节只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班上的女生都在谈论着送哪些圣诞礼物——
无非都是送些奢侈品牌,需要用金钱才能堆砌出来的东西。
这些话题唐晚从来就没参加过。
况且她的吃穿用度都是唐家的,就算有用不完的零花钱也都是出自唐秋山之手,买礼物意义根本就不大。
无聊的谈话中,唐晚坐在那群人之外听的昏昏欲睡,却意外的听到了最特别而用心的礼物。
回到唐庄后,唐晚将书包丢给方伯,匆匆忙忙就往外跑。
眼看外面飘着雪,方伯不放心,跟在后面唠唠叨叨:“下雪天外面路滑,小姐慢点跑,有什么事情吩咐其他人去办就好了,何苦自己跑一趟?”
唐晚一边走一边说:“没去多远,而且这件事情怎么能让别人代劳,心诚则灵知道吗?”
方伯不理解她的一套说辞,还想再说什么,却是脚下一滑,伴随着一声惊呼。
唐晚的心猛地紧了一下,急忙转身搀扶着他,惊魂未定的方伯愣愣的看了唐晚一眼,想到她有一年就是贪玩跑出去结果滑了一跤,被唐秋山禁足了半个多月。
就在方伯张口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唐晚想了想,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但甩开方伯才是关键,所以只说:
“我去看看婉柔姐,晚饭就不用等我了,我想尝尝婉柔姐的手艺,就这样,您别来了,小心路滑。”
方伯拿她没办法,只好将手边的围巾递过去。
唐晚将围巾胡乱的缠绕了两圈后就小跑了出去,将方伯的唠叨甩在身后。
晚饭前,唐秋山回来的早,顶着寒风进来,一边脱大衣一边问方伯:“人呢?”
方伯早就习惯了他问话的方式,所以一边收着外套一边说:“小姐去婉柔那边了,说晚饭不回来了,想尝尝婉柔的手艺。”
说完看了唐秋山身后的江由一眼,江由也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对唐晚会突然去自己家的举动也是不解。
不过在唐庄,婉柔算得上唐晚的半个姐姐,很多女孩子的事情几乎都是婉柔在照料着,她们关系一直都很好,会突然过去吃饭,也算是情理之中。
只是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
唐秋山卷着袖子回身看了方伯一眼,而后低低的嗯了一声,就朝着壁炉那边的沙发过去。
晚饭后,唐秋山到书房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一直到很晚,他还在处理文件,江由在一旁守着,想着该是提醒他休息了,却是唐秋山清清冷冷的问了他一句:
“回来了吗?”
江由怔愣了一下,点头说:“刚刚有人来回话,小姐这会儿已经回到偏阁了。”
这么晚才回来……
唐秋山停下笔,抬头看了江由一眼,“去你那边做什么了?”
他可不认为唐晚会特地跑到江由家里,只为了吃陈婉柔做的饭。
昨晚他才告诉过她,今天会回来吃晚饭,以往的时候她总是在家里翘首以盼,恨不能天天都有机会同他一起吃饭,今天的确是反常了。
江由摇摇头,“回话的人没说。”
唐秋山还要继续处理东西,江由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提醒他:“这会儿已经很迟了,您这几天烧刚退,先去休息吧。”
唐秋山低低应了一声,外面的寒风呜咽,今年叶城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空气湿冷得难受。
他抬眼朝外面看了看,院子里的灯光还亮着,照着天上落下的银白色雪花,而保镖都还在院子外面守着,他停下笔,说:
“嗯,你也回去吧,让外面的人也都休息,东苑外也不用留人了。”
江由很快就反应过来低头答应了一声。
唐晚没想到这么晚了唐秋山还过来,开门的时候呆愣愣了几秒,看到他的肩上还有几片雪花,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
唐秋山的手揽住她的腰低头看了看她近在咫尺的脸,又朝她屋里开着的最亮的那一盏灯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问她:
“明天周末,今晚是不准备睡了吗?”
唐晚脸颊一红,忽然想到什么,挣开唐秋山又将房门关上。
“砰”的一声,唐秋山被她关在门外。
还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唐秋山的面做这种事情。
眼下她已经顾不得刚才的行为可能会惹怒唐秋山,当下匆匆跑到床边,将散落在床上的毛线和织针收了起来,手忙脚乱又冲进衣帽间,将东西藏在柜子最底下一层,胡乱的扯下几件衣服遮掩在上面。
做完这些之后,她才提心吊胆的去开门。
门外,唐秋山目光幽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看着他似乎要动怒了,在他还没开口之前,唐晚只好先说:
“我是女孩子嘛,总有自己的隐私,你突然来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总得收拾一下,免得被你笑话。”
被她这么一说,唐秋山忽然就想到前不久的一件事情。
唐晚生理期时而紊乱,秦恒给她调理了很久也不见效。
那一天她正好在他书房,月事来的突然,从书房急匆匆的就往回跑,一句话也没留下,他放心不下就跟了过来。
她房间的门没上锁,他扭开门把就进去。
她的浴室在房间的右手边,唐秋山进到房间一眼就能看见浴室,她因为肚子疼的厉害连浴室的门来不及关好,只是虚掩着,他过去推门,正好撞见窘迫的一幕。
他忘记了那天自己为什么会心跳加速,可一直都记得她脸颊通红,像是一颗熟透的苹果。
唐晚见他不动声色,心里慌慌的急忙转移话题:“哥哥,你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还来我这?”
唐秋山低头看了她一眼,走进房间反手将房门关上,微凉的指尖轻触她的手背,一阵阵的凉意袭来,可唐晚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温度,下意识就反握住他。
却是唐秋山反问她:“那你呢,怎么还不睡?”
唐晚在他面前什么心思都藏不住,只能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说:“这不是快月考了吗,我,复习呢。”
“撒谎。”
唐秋山拉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忽然躺倒下来,将头枕在唐晚的腿上,也不在意她究竟在做什么,只是低声说:“给我揉揉,头痛。”
唐晚抬手在他的额头探了探,又低下头用额头探了探确定他没在发烧,才安下心来。
温热的指腹在他的太阳穴上适度的按压着,心疼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唐秋山闭着眼睛,清冷俊逸的脸那样近,唐晚看着看着就失了神,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低头吻住了唐秋山。
她猛地瞪大眼睛,然而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她要直起身子的一瞬间腰背被两只有力的大手禁锢着,连抬头都不能。
唐秋山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如墨的眸子底下隐隐藏着笑意,看着唐晚百口莫辩,窘迫的样子。
他忽然一个翻身将唐晚按在沙发上,温热的气息喷拂在她的脸上,越来越近,近到他都能看见她瞳仁里细小的波纹,微微缩起一颤一颤的。
“为什么偷亲我?”唐秋山一贯清冷的声音都染上了笑意。
唐晚红着脸,咬咬牙狡辩道:“谁说我是偷亲,我是大着胆子亲的,你是我的人,做什么都不是偷!”
这句话好像一下子就取悦了唐秋山,他空出来的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很认真的问她:“我是你的人?”
“难道……难道不是吗?”唐晚的脸越来越红,可还是理直气壮的仰起脖子在他的唇上狠狠的吻了一下,得意道:
“这就是证明。”
唐秋山笑了,唐晚可从来没见过唐秋山这样温暖的笑意,他最多的时候都是淡淡的笑着,不显山露水,只有在她面前的时候才会有些不同,可这样温暖的,还是头一次。
可还不等唐晚多看几眼,唐秋山的唇就吻了下来。
唐晚到最后都缴械投降了,唐秋山直吻的她脸色涨红才放开她,低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说:“晚晚,记住你的话。”
两天的周末唐秋山只有在吃饭的时间才有机会看到唐晚,其余时间他在书房里忙,而唐晚在偏阁的房间里不吵也不闹。
他这两天抽不开身,每天夜里都要等到很晚才回房间休息,太迟了所以他就没去偏阁打扰唐晚的好睡眠,也不相信她在复习的鬼话。
问了方伯,方伯也说这两天唐晚吃完饭就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就连西苑的老太爷那边都很少过去,只听唐晚说是要复习功课。
方伯自然也是不相信的。
但每次她打开房门后,书桌上的确是放了不少的练习题和书,看样子还真是在复习功课。
周一早晨。
唐晚顶着黑眼圈走到餐桌面前,她走的晃悠悠的也没看清路一下就撞到了桌角,这一撞她才精神起来,这时方伯正好端着热好的牛奶过来,一看到她痛的龇牙咧嘴急忙疾步走过去。
“撞哪儿了,哪儿疼?”
唐晚按着被桌角撞到的腰窝,一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坐下来后直接拿过方伯端过来的牛奶就往嘴里送——
“噗——”
好烫!
方伯急忙抽了几张纸给她,一边叹气一边说:“就算为了功课也不要这么拼,你看看眼睛都熬红了,人也犯迷糊。”
唐晚只是讪讪的笑着答应。
却在唐晚拿起书包要出门的时候,唐秋山带着人刚好从餐厅前面经过,身后跟着江由和陈义,看阵势就知道一定是要去什么不太平的地方。
唐晚心里有些担心,小跑了几步过去,却不知道怎么了又收回了脚步。
可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尤其走在最前面的唐秋山。
他清冷的目光扫了过来,一眼就看到她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他蹙了蹙眉头,“过来。”
唐晚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却是不敢抬头看唐秋山。
然而唐秋山微凉的指尖已经扣住了她的下巴,轻轻一抬就让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黯淡了不少,眼白爬上了细长的红血丝,一看就是睡眠严重不足。
“看书熬夜了?”唐秋山问完后微微抿了一下唇。
唐晚睁着大眼睛,木讷的点点头,趁唐秋山还没再说什么的时候,她迅速后退了一步挣开唐秋山的桎梏,背起书包,只说了一句哥哥照顾好自己就跑了出去。
圣诞节的这一天,叶城下了大雪。
下了车唐晚就往里面跑,连和方伯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方伯在后面摇头晃脑:
“小姐最近想读书想疯了。”
唐晚回到房间后,将自己包装好的盒子从衣帽间最底层里找了出来。
她捧着手里的盒子,虔诚的眼神就好像手捧稀世珍宝一样。
唐秋山的书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唐晚忍着笑推开门走了进去,又朝后看了看确定唐秋山还没来,转身就要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然而——
却看到唐秋山整洁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条黑色的围巾,围巾还用一个很精致的袋子包装着。
原来……
原来已经有人给他送围巾了……
唐晚的眼眶一红,手忽然就没了力气一样,盒子掉在地上,盖子也被打翻了,露出里面一条浅灰色的围巾。
只不过在桌上那条黑色的围巾的光环下,她的围巾好像一瞬间就黯然失色了。
她辛苦了好几个晚上,手指因为尖细的织针摩擦到红肿了,可织成的围巾还是不如桌上的那一条好看,甚至像是一件残次品一样。
而她还满心欢喜的想象着唐秋山收到围巾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好傻!
他都已经有围巾了!
唐晚狠狠的擦了一下不争气的眼泪,捡起地上的盒子像是要逃离这里一样,飞速的跑了出去。
回到房间后,方伯来叫了几次吃晚饭,唐晚都说自己不饿。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盒子里的那条围巾,之前她还特意将围巾摆成笑脸的形状。
可后来盒子掉地上,形状都扭曲了,就好像原本的一张笑脸都被扭曲了,比哭还要难看。
真的好难看!
唐晚吸了吸红红的鼻子,抬眼朝着窗外的飞雪看了几眼,越想越难过,情绪到最后,她忽然拿起一把剪刀就要将围巾剪破。
然而,当她拿着剪刀,锋利的刀口对着一刀下去立马就会断开的毛线时,她犹豫了。
这可是她辛苦了几天几夜的成果,凭什么就这么剪了!
门外不放心的方伯一听到开门声,终于如释重负的笑了,“小姐,你终于肯吃饭啦。”
却是见唐晚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眼睛红肿的走出来,担心道:“怎么哭了?”
唐晚朝方伯看了一眼而后就往楼梯口走,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没哭,天太黑您看错了。”
下了阁楼后,唐晚的脚步明显不是朝着餐厅的方向过去,方伯:“小姐,该吃饭了,你还要哪儿去?”
唐晚揽了揽手里的盒子,忽然觉得喉咙梗得难受,疼得她都快说不出话来了,所以扬了扬嗓子:
“我去西苑看爷爷,晚饭不用等我。”
去西苑的路上,雪越来越大,她想起今天回来的路上,街头巷尾都挂着彩灯,耳边还流淌着圣诞歌曲,变成了所有人的狂欢。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就抓着她的手腕,清冷的声音都融进了风雪里:
“为什么要到爷爷那边去?”
唐秋山气息微喘,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唐晚被抓着怎么都挣不开,她挣扎的厉害,好像在发泄着心里的怨气,却不小心将手里的盒子丢了出去。
里面的围巾掉了出来。
唐秋山看了一眼,“这是做什么?”
“送给爷爷的。”唐晚赌气的回答。
唐秋山朝着围巾又再看了两眼,浅灰色的色调很好看,然而围巾中间的破洞却分外扎眼,唐秋山眉头轻拧,“这都破了,爷爷怎么围。”
唐晚一下子就被他的话刺中心脏,红着眼眶将地上的围巾捡起来,背对着他,深呼吸了几下才能开口说话,气急败坏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下来。
“是,我织的围巾就是破的,反正你也不稀罕,爷爷才不会嫌弃!”
唐秋山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过来,他走过去绕到唐晚的面前,然而唐晚心里还有气,一看见他立马就转身。
唐秋山没办法,只能用了力气强迫她转回身,他看着她鼻头红红,眼眶红红的样子,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刺激到她了,声音低了下来。
“你都没给我看过,怎么知道我不稀罕?”
唐晚怒极了,“你刚刚不是看到了吗?”
她生气的样子还真是……
唐秋山的手轻轻的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那是因为你没说围巾是你织给我的。”
“那有什么区别,你还不是一样会嫌弃!”唐晚越想越气,挣扎着就要跑开。
可是唐秋山却将她揽进怀里,“只要是你织的就行。”
他的话没说完,可意思足够清楚。
唐晚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然而她一想到他办公桌上的那条围巾,她的心里就难受的紧,“你已经有一条那么好看的围巾了,怎么可能还会看上我的!”
唐秋山愣了一下,“什么围巾?”
“就是你办公桌上的那一条!”
就在唐晚的话刚说完的时候,江由撑着大伞急匆匆的从后面赶过来,而他脖子上系着的那一条黑色围巾因为他跑动的缘故在胸前摇摇晃晃。
唐晚目瞪口呆的看着江由,指着他脖子上的那条围巾,“你……你……你的围巾哪里来的!”
江由撑着伞过来,憨笑了几声:
“我老婆织的。说还是你的提醒,她才想着给我织条围巾。
早上见我要出门就让我戴上,我说有公事要处理,就随便找了一个袋子先装着,后来放在唐先生书房里就给忘了,回家还被老婆批评了呢。”
唐秋山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他接过江由手里的伞,而后让江由退下。
园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夜幕下飞雪不断,唐秋山撑着伞将不知所措的唐晚拥进怀里,声音轻轻的说:“你可以来问我,也不至于误会了。”
唐晚委屈道:“我织了这么久才织好,而且还不好看,一看到你桌上的围巾一下就气糊涂了。”
唐秋山微凉的指尖在她的眼角摩挲,知道她这些天熬夜了,可不知道却是在忙着给他织围巾。
他心疼的亲吻着她的额头,“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唐晚也知道其实都是自己的不对,她红着脸将手里的围巾往唐秋山怀里塞,不敢抬头的问他:“那你还要不要?”
“还是……给爷爷吧。”唐秋山想也没想就拒绝。
唐晚的脸越来越红,最后索性踮起脚尖强行将围巾戴在唐秋山脖子上,而唐秋山却悄悄的弯下腰身。
这么一戴上,两边的破洞就更加明显了。
她看着那两个破洞窘迫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也怪不得唐秋山第一的眼看到的时候会说围巾是破的。
最后,连唐晚自己都嫌弃了,又要抬手将围巾扯下来,可是唐秋山却将她揽进怀里不让她乱动,“都戴上了,回屋再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