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脸色平静的可怕。
唐秋山冰冷无情的话让所有人都不敢乱动,提心吊胆的看着那人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唐晚握着枪的手在颤抖,她控制不住,以为自己足够勇敢。
她一点点的曲起手指,抵在太阳穴的枪头冰冷坚硬,都唤不回她的理智。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开枪吧……
反正她也是罪人。
江由眼睛都红了,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唐先生异常平静的侧脸将他所有的话都逼了回去。
他攥紧拳头,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
最后一刻,生死边缘的分毫之间,唐晚释然的闭上了双眼。
在他面前……也好。
可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握着枪的手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枪口偏移。
“啪嗒——”
然而只是一道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
除此之外,只剩那人绝望的目光。
怎么会这样……
唐晚泪眼模糊的盯着手里的枪,手在不停的颤抖,枪口摇晃着,像是错觉,可她知道不是。
身子瞬间失去了重心跌坐在地上,浑身冷冰冰的僵硬着,那把枪也滑落了。
是唐秋山……
她绝望的抬头看他,对上他平淡如水的目光,终于笑了出来,笑的凄厉悲伤。
唐秋山睨了她一眼,一步步的走过去,垂眸看着她失去血色的脸,声音如冰。
“我敢把你放在这里,就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晚晚,你算不过我!”
江由差点一口气背过去,然而还是心惊肉跳的看着地上那人哭红的双眼。
“所有人都离开!”
唐秋山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撤退了,就连江由也不能留下。
他离开屋子之后,才看到不远处的那间小木屋还亮着灯。
颜如欢坐在那张躺椅旁边一动也不动,耳边是湖里的鱼儿跳跃的声音,叮咚的声音格外好听。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等着那人可能会回来。
“颜小姐。”
听到声音的她猛地回头看向门口,可来人却是江由。
她失落的敛了一下眸,有些委屈的问:“唐先生呢?”
江由走进去,站在她面前,语调没什么起伏,平平淡淡的说:
“唐先生已经休息了,颜小姐请回吧。”
颜如欢的目光闪烁,终究在江由冷漠的目光下离开了小木屋。
只是她走出去的时候,下意识的抬眼望向唐秋山住的屋子。
今晚没有月色,衬得落地窗里面的灯光分外明亮。
她的目光顿了一下。
一道模糊的人影在窗帘之后,高大的影子应该是唐先生的。
可是……
落地窗前放了一张餐桌,桌腿在空间里交错开的空隙,她看到了一个人跌坐在地上,只是那张脸被桌子挡住了。
那是谁?
她朝前探了一步,却被江由喝住:
“颜小姐,请吧!”
突然被打断的震惊令颜如欢的脸色徒然苍白,她哆嗦了一下,缩回了脚。
抬眼望着江由冷漠着的一张脸,只好点点头,跟着他往山庄门口走。
跟在江由身后的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跌坐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虽然看不清那张脸,但是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女人!
……
唐晚浑身冰冷的跌坐在地上,看着男人慢慢蹲下来的身子,那近在咫尺的寒冷让她不由颤抖了一下。
下颌被人猛地捏上,唐晚被迫抬头望向那人。
模糊双眼的泪水突然就落了下来。
男人目光幽深的盯着她,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怕吗?”
唐晚摇头不回答,那捏着下颌的手更紧了,直逼得她看他。
唐秋山猛地将她身子提了过来,两人的脸几乎都快贴在一起,那冰冰凉凉的气息就在唐晚的耳边。
“把你留在这里好几个小时你都能不动声色,你从十五岁就这样,受不得任何女人接近我。
看到颜如欢来了,你就受不住要和我闹是吗?”
唐晚还是不回答,伸手就要将人推开,她用尽所有力气去推他,可是他越抱越紧,将她的身子紧紧勒在胸前。
眼底像是在酝酿着狂风暴雨,在她耳边发了狠的问她:
“唐晚!刚刚那一枪,你怎么敢开下去!你怎么敢!”
唐晚的声音都堵在咽喉,和她一口气堵在那里,怎么都发不出声。
却觉得抱着她的人身子越来越沉,她惊得扶着他,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闭上的双眼。
唐晚发了疯的叫人,最先冲上来的人是——
秦恒!
什么都来不及说,秦恒和后面冲上来的江由将人送进房间。
紧闭的房门外,唐晚望着门发呆,江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静静的陪着她。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走……
突然,那跌在地上的人猛地站了起来,江由还来不及看清她的动作,她就跑了餐桌旁,那个柜子里有很多餐具。
没有刀……
唐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拼命的翻找,找到了一把叉子。
脑海里一直有道声音在提醒她,她是罪人,她背负了两代人的罪孽,她罪无可恕!
叉子划开手臂的衬衣连同血肉都模糊了。
只是那猩红之下早就布满了扭曲了疤痕。
“小姐,放下!”
江由拉着她的手,却听她摇着头乞求道:
“江由,你放手!不弄伤自己,我会死掉的!这些年,我欠他,我还不清,许家欠他的我更还不清!
他要杀了孩子我恨他,可我更恨自己,江由,我快疯了!
这里的每一道疤痕,都是半夜惊醒,我没办法……
唐晚开始语无伦次,江由心里逼急了直接将她手里的叉子夺了过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
他弯下身子看着她没有焦距的眼睛,语气尽量平静下来,安抚她。
“小姐,你冷静一点,先生不过是受了气,你不要这样!”
唐晚摇着头不肯答应,只是在那一直掉眼泪。
秦恒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他疾步走过去,唐晚手臂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只是江由走不开,还没给她包扎。
他将手按在伤口上,问江由:
“怎么回事?”
江由回过头压低了声音说:“小姐这些年,患有严重的心理障碍。”
秦恒怔愣了一下,而后吩咐江由去拿外伤的药。
心理障碍……
这种程度的与抑郁症的差别并不大,只是前者比较容易治疗。
他慢慢的蹲下身子,将划开的衬衣袖子撕开一些,好处理伤口,却看见一大片狰狞的疤痕。
曾经那么爱美的人,却这样残忍的对自己……
这些年,她到底是太苦了。
她两眼无神让人看着心疼。
“晚晚……”
秦恒小心翼翼的叫她。
叫了好几声之后,那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唐晚看着眼前熟悉的脸,紧紧抓着对方的手,疼的秦恒都蹙起了眉头。
可是她心口止不住的抽痛,停下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哑着声音急促的问:
“秦恒,他,怎么样了?”
秦恒拍拍她的头,微微笑着像是小的时候安慰她一样:
“他本来身子就不好,刚刚气急攻心,现在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房间里开着壁灯,柔和的光。
唐晚坐在床边,看着那人苍白的脸,记忆里,自己初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点都没变老。
许是感觉到床边塌陷,唐秋山慢慢的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她手臂上包扎的地方。
那一条条狰狞的伤疤,在那一夜他已经发现了。
之后江由给他的资料里,有她的就诊记录,二者联系起来,不难猜出那些疤痕因何而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她对自己能如此狠心。
从小就怕疼的人,连打针都要人哄,摔伤了就哭鼻子,哪里想到有一天会用刀子伤害自己。
他看着她失神的样子,清冷的说:
“我说过了,你的命是我的,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你要是想忏悔,就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唐晚的眼泪绷不住,她哽咽了好久,才能开口说话:
“对不起……”
这句话,她欠了他太久了。
但这一句太轻,承载不了那么多的罪孽。可除此之外,唐晚有的,唐秋山也不会拿走。
唐晚透过模糊的泪眼看他,心早就疼到发麻了。
看着她哭,唐秋山所有的情绪瞬间轰然倒塌。
他要坐起来却有些艰难,唐晚急忙收住眼泪,探过身子去扶他。
却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扑鼻而来的是他身上带着唐庄书房里淡淡的花梨木香气,时间久了,都烙印在他身上,微乎其微,却刻骨铭心。
唐晚浑身都僵硬了,任由他抱着。
她在他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身,将自己的脸紧紧贴着他,不让他看见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迫分离了一般。
“可我还是要走。”
她和唐秋山之间的爱恨情仇早就算不清了,他们可以选择不去回想,但那是一道疤痕,会痒也会疼。
就算他们不在乎,可是都走到这一步,她已经不能轻易回头了。
唐秋山听着她压抑的哭声,终究还是狠不下心,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微凉的指尖擦着她的眼泪。
像是威逼,像是倾诉。
“晚晚,我放你走……但你要记得,你是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