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鸡不算开荤？也是，以壮汉夫妇的体型，一只雪鸡怕刚够塞牙缝的，怎么能算开荤呢。为什么是一只？因为剩下两只雪鸡，一只当然是给了他们的宝贝儿子白喜，而剩下最后一只，居然给了李梓木，用丰满妇人的话说就是，养到明天再煮。
披着破烂袍子的李梓木，迟疑地接过煮得烂熟的雪鸡，然后怀着吃最后一顿晚餐的壮烈，啃得那叫一个豪迈，以至于最先吃完的他伸脖打了嗝，忍不住用人族的话喊道：“真他妈好吃！”连吃了几天生食的他，是真的差点把舌头都吞了下去，直噎得眼角挂泪。
“你的人话说得真他妈好！”白孟用生硬的人族语言赞道，然后捧着啃到一半的雪鸡，在锅边来回走了两圈，又用兽语问道，“给你一个不用死的机会，要不要？”
原本被那一声赞吓得一愣的李梓木，赶紧狠狠点了点头，然后伸长脖子直愣愣的盯着白孟，只见得对方大手一挥：“这样，我儿子明天要那个，那个啥？”
“负鱼游学！”丰满妇人用长勺从大锅里舀出一瓢滚烫的鸡汤，一饮而尽，然后皱眉提醒道。
埋头啃着最后一条鸡腿的白喜闻言，哧溜一下将挂在嘴边的肉条吸进嘴里，看看他爹，又看看他娘，啥，负鱼游学？
“嗯，反正就是走很远的路，看很多的物，学很多的问，”白孟摸了摸下巴，“睡很多的漂亮女人！”
沈霞反手一汤勺甩在他的脸上，然后回头对一头雾水的白喜道：“去给老娘找几个儿媳妇回来，要会生养的那种！”
“娘，哪种才是会生养的？”在汤勺的提醒下，白喜机智地抓住了重点。
“腚大的，腰圆的！”汤勺在空中划出一道厚实曲线。
“媳妇，可不可以让俺先说完，”白孟捂着腮帮子，在看到自家媳妇点头后，立马一脸凶相的朝向李梓木，“你能一路走到这里，肯定是识路的，对吧？”
眼看有了一线生机，李梓木哪还会再去解释其他，赶紧道：“识得的识得的！”
“正好你的人话也说得好，那你就给俺儿子当个小书童，”白孟还未说完，又被一汤勺砸在后脑勺，沈霞叉腰吼道：“是小鱼童！”白孟懒得再去捂头，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凶悍形象，“就是给俺儿子带带路，背背吃食，顺便帮他物色几个，”转头偷偷瞧了下自家媳妇，“嗯，腚大腰圆的姑娘。”
……
“嘎吱！”、“嘎吱！”鞋子深入积雪的声音，李梓木背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大包裹，包裹外绑缚的一圈圈皮绳上，挂满了品种各异，大小不一的……鱼！包裹里面是啥？还是鱼！出发的时候，他总算明白了负鱼游学的意思。
“嘿，小个子，你可走稳了，别把我的鱼给甩掉了！”白喜依然着一身黑皮短褂，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
李梓木拄着独牙站稳小憩，从怀里掏出那本油腻的儒家经典扇了扇，有些喘气道：“你娘给你准备的这包鱼，怕不得有八百斤？！”
“差不多吧，”白孟回头见李梓木没跟上，走回来抓住包裹上的一条皮绳，往上提了提，“你们人族还真是够弱，背这么点就累成这样！若换成是我，背这么点能一口气跑十里地。”
李梓木被他那一提，弄得一个趔趄，往前跨出半步才稳住身形，有些懊恼的使劲挺腰抬肩，晃了晃背上的包裹：“行，知道你比我厉害！”
“那还不叫大哥！”白喜咧着嘴角，抱着双手，居高临下。
李梓木摆摆头，猛吸一口气，继续埋头前行。
两少年按肚子的大小变化估摸着时辰，当腹中腾起“咕咕咕”的闹铃声，便停下生火烤鱼，李梓木半蹲着喊道：“哎，大个子，过来接一下！”
白喜找了处干燥的地方，放下满满一抱的苔藓地衣，这是他一路拾来的，拍拍手道：“叫大哥！”
李梓木翻个白眼，不想理他，自己咬牙又往下蹲了点，却被背上那巨大的包裹拉得朝后仰去。
“还不叫大哥？！”白喜嘴角下撇，却只成一道直线，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的伸手托住包裹，“别把我的鱼压坏了！”
放下包裹后，白喜顺手从皮绳上摘下一条大鱼，抽出一截熏得黝黑的木叉，从鱼嘴穿入，鱼尾穿出。
李梓木抱过他先前放下的那堆苔藓地衣，放在包裹下方背风处后，转身踮脚取下一条更大的鱼，抽出另一根更短却熏得更黑的木叉，穿上鱼后，鱼尾几乎到了握手的位置。
“个不大，吃得倒是挺多！”白喜一边嘟囔着，一边从短褂的内兜里掏出火镰，探入干燥的苔藓堆里，敲击了三下，便冒起一道青烟。
在北冥只见过用离火珠煮虾的李梓木，第一次见到白喜拿出这玩意时，前世用惯打火机的他，一脸鄙视，结果白喜只敲了三下就将火苗升了起来，不由一阵错愕。白喜一副我很豪的样子要他喊大哥，就告诉他这是啥，偶尔还算有点原则的吊丝可不答应，你爱说不说！可能是少年人都有的那么点显摆小心思，最后熬不住的白喜还是告诉了他，这火镰乃天机书院出产，其上刻了一个小型阵法，连续敲击三下便能释放出一道火苗。啥，为啥不能敲一下就冒火？你揣兜里的东西，随便碰一下就窜出火苗来，那不用吃饭走路和啪啪啪了呀？嗯，天机书院，一个造打火机的公司，李梓木记下了。
二人将苔藓聚拢，火势渐涨，只是总有那么几丝调皮的风绕过包裹，从李梓木这方钻进来，然后将浓烟吹向另一边的白喜。高大少年有些不情愿的往李梓木这边斜了斜，挡住风势，炊烟渐渐笔直。
两根木叉挤来挤去，都想架在火焰最旺处，最后有些不耐烦的白喜一瞪眼，猛一使劲将李梓木的木叉拨开：“叫大哥！”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然后那根赖皮的木叉又慢慢地伸过来，挤了挤，最后干脆直接搭在了他的那根木叉上面。
鱼皮焦黄，偶有一块白嫩的肉翻起，泛着咕咕的油珠，李梓木平端着木叉，咬下一口：“可以吃了！”
白喜闻言，立马一收木叉，另一只手直接探入火中一阵拨弄，要将火苗熄灭，李梓木嚼着鱼肉，又把木叉单手竖起，也伸出一只手来，将还未燃尽的苔藓拨到一旁。
北地苦寒，生存不易，吃过几天血食的李梓木，也是深有同感。
“你若叫我一声大哥，下一段路就我来背包裹。”白喜撕扯下一块鱼肉，含糊不清的说道。
“休想！”李梓木嘴里嚼得起劲，忍不住又啃下一块鱼肉，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是我带着你游学，不过呢，我现在又打不过你，所以只能算扯平。”离开冰洞后，李梓木想了一路，白孟夫妇不可能就简单的是因为要给他们儿子找个向导才放了他，一定有其他的原因，说不定……管他呢，反正面前这小子暂时不会再打杀我了，我凭什么要叫你大哥，不就背个包么，反正鱼是你家出的，我多吃一点不就行了。
多吃点多吃点……然后只剩一条鱼了！
顺着一条冰封的河流而行的两人饿得不行，但是很默契的没有分这最后一条鱼。因为好几次，李梓木觉得白喜看他的眼神又变得和那天看雪鸡一样了，便开口问道：“你就不能去打个猎？”
“不行！这是别人的地盘。”白喜皱紧眉头，嘴角还是翘得老高，谁知道你那么能吃！
“你怎么知道是别人，别的熊的地盘？”李梓木四处张望了一下，知道白喜口中的别人是其他的白熊。
白喜抬头在空气中使劲抽了抽鼻子：“闻出来的！”
“你爹不是白熊妖王么，你这熊王子随便打个猎又怎么了？”白喜有些不解，好几次在路边看到那傻傻的雪鸡雪兔啥的，他想冲上去，都被白喜拦下，不让他抓。
“人族有人族的礼法，妖族也有妖族的规矩！”白喜又在空中嗅了嗅，一把拉过李梓木，走到了冰冻的河道上，“妖族按实力强弱划分出大小不一的地盘，任何越界的捕食行为，都会遭到攻击的。除非你打算和原本这块的妖族进行生死之战，否则不要有任何的冒犯举动。”
“哎，有鱼！”听到这里的李梓木，正欲再问，突然看到脚边半透明的冰块下，有鱼在游动。
“咣！”白喜一拳将冰层轰开一个大洞，反手一捞，岂料那条鱼甚是机敏，一下逃开，白喜捞了个空。
“不是说不能在别人的地盘捕猎吗？”李梓木虽然觉得可惜，可还是提醒道。
“这条河是两个本族的分界线，属于三不管地带，所以我才拉着你尽量走这边！”白喜解释道。
“原来如此！”
两少年有些丧气的继续前行，走出一段距离后，李梓木一顿，转身奔回那个被白喜砸开的冰洞：“有了！”
说完便飞快解下缚在身上的皮绳：“你把这最后一条鱼割成小块，这么大的。”
比对着李梓木比划出的大小，白喜掌间熊爪生出，迟疑了一下，割向那最后一条鱼：“分完这条鱼，你喊我大哥，我就不吃你！”
李梓木拽着皮绳，拾起一根剥离出来的鱼刺，系在皮绳上，然后又用牙咬着使劲勒了勒，再穿上一块白喜割好的鱼肉：“看大哥教你钓鱼，保证饿不着你！”
然后依样画葫芦，每隔五尺左右便系上一根穿了鱼肉的尖利鱼刺，弄出十来个结后，在白喜不解的目光中，将皮绳一截一截地放入冰洞内。
“这就是钓鱼？”白喜挠挠头问道，“听俺爹说，只有人族那些头脑复杂，四肢简单的才会干的事！”
“你饿不饿？”李梓木回瞪了他一眼。
“饿！”白喜讪讪回答。
“饿就别说话，不然饿得更快！”
以前也没怎么钓过鱼的李梓木，心下也有些忐忑，他也是刚看过冰下的那种鱼的体型，头大身小，才估摸着鱼刺能卡住它们的喉咙，然后就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些攻略，利用手边的这点东西试试，到底能不能成，也无多大把握。
幸好，没过多久，皮绳上传来了动静。皮绳抖动越来越大，一旁看着的白喜嘴角也跟着一下下的往上翘得更高了。
李梓木一尺一尺地往上拉绳，尽量控制着节奏，既不能太快，也不要太慢。终于，冰下黑影显现，勾住了！李梓木稍微使劲往上一提，一条大鱼被拉出冰洞，在冰面一通挣扎，李梓木继续拉着皮绳，白喜一掌拍在鱼头上，将其砸晕……紧跟着是第二条，第三条……两人配合默契。
“呜哈！”一声沉闷怒吼传来，离河岸几十丈远的地方，一头巨大白熊出现。
“呜哈！”紧跟着河岸另一边，也是差不多远的地方，另一头白熊怒吼回应。
“不好，他们闻到血腥味，过来察看了！”白喜几把将鱼塞入包裹，扛上肩膀，一把拽过刚收起皮绳的李梓木，“你身上不是我们白熊的味道，快跑！”
两少年，一个扛着包裹，一个拽着皮绳，在冰河上狂奔。
“哈哈哈！”跑出老远，确定安全后，两人反手撑坐在河边，对视大笑。
“你知道吗，北地苦寒，能吃的太少，大家都在为了生存而努力，甚至搏斗厮杀。我白熊一族，每家几乎都只能养一个孩子，”白喜看着李梓木道，“所以，俺想做大哥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