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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天亮说再见

    天际裂开了一道缝,吐露出淡淡红光,晨光熹微,映衬得这方天地更显昏暗。李梓木轻轻将冰砖放在脚下,缓缓呼出一口长气,现在的他已能扛着百斤冰砖在山间走上十个来回,甚至还能灵活地将其转换肩头,耍出单手托举,头顶、抛接的花样来,比起几个月前,进步很大,做到了真正的举重若轻。

    虚晃一拳,带起一道沉闷声响,李梓木盯着自己的拳头,暗忖道,若在以前的世界,估计能打晕一头猪了吧。随后立马收起有些发飘的心思,此方世界,自己也许只是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点,前方的路还能长啊。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他看着一旁的另一块千斤冰砖,有了试一试的念头。这块长条形的大冰块,合抱粗,却足有三个他那么高,静静地竖立在那里,挡在了那道门槛后。

    李梓木反复调整了几次呼吸后,一步步走近千斤冰砖,扎开步子,踏进脚下冰泥两寸,蓄力至巅峰,然后猛一沉腰,双臂堪堪搂住冰砖,“呀嘿!”奋力一提,冰砖离地而起,将将过膝。体内仿佛响起一阵骨节摩擦的“咔咔咔”声,李梓木赶紧松开手,向一旁闪去,岂料膝盖处一绊,重重摔在地上,原来竟是用力过猛,挣断了裤腰带,裤头都落至膝间了。

    冰砖如梁柱般当头砸来时,下山练就的那身摸爬本事救了他一命,双手连刨,后腿狂蹬,险险避开,大半截蹬掉的裤管被压在冰下,只剩下小半截还搭在脚跟处。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鲲,慢慢收回伸出一半的手,回转头去避开他那狼狈模样,正巧对上天边的那丝光亮,“现在努力,却是有些来不及了!”

    ……

    一张大网罩下,李梓木托起虾山扛上肩头,晓梦顺着他的背爬了上去,小手一挥:“准备开饭啰!”

    两大一小俱是食量惊人,很快便将一座虾山吃空。李梓木皱紧眉头,打了一个饱嗝,连续几个月的虾肉早就吃腻了,但每日搬砖,消耗巨大,还必须大吃特吃。

    鲲突然一笑道:“想不想吃龙肉?”

    “这世界真有龙?”李梓木微张着嘴,还是拿来吃的?

    “真有!”鲲也不多作解释,直接带着他来到冰殿外。

    然后鲲从手里托出一个冰晶圆球,半透明的冰球内,一道蛇形黑气隐露爪牙,左右冲突,似要破球而出。老子也是见过真龙的人了,李梓木尽量凑近冰球,想看个真切,同时忍不住伸出食指,戳向冰球。

    “啪!”手指尚未接触到冰球,球上便闪现出一道道裂纹,然后炸成碎片,一条尺长龙影在鲲的手中挣扎扭结。

    这下可是看了个清楚,鹿角、牛头、虾眼、驴嘴、人须、蛇躯、鱼鳞、凤爪,张牙舞爪间,一副桀骜难惹的样子。李梓木退后两步,虽然激动,心底却升起一道不安的感觉。

    “你赢,滚!”鲲一指弹在黑龙额头,再指向李梓木,“你输,滚!”

    这是要我们干一架,为了自由,为了生存?不待李梓木多想,鲲甩手抛出黑龙,黑龙飞出,带起一圈冰凌,席卷而上,道道冰凌盘旋嵌合,组成一道三丈冰龙,冰龙张嘴怒吼,如牤牛声震耳鼓,龙尾一甩,卷起一阵刮骨寒风。

    李梓木见势更是连退至数丈开外,直面冰龙,摆出一个防御姿势。

    “木头,接着!”晓梦拖着七尺扁挑出现,使劲将长刀贴地推出,幸好冰面光滑,长刀勉强滑至李梓木脚下。

    李梓木保持着警戒姿势,缓缓蹲下,拾起扁挑,有刀在手,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底气。冰龙眼神戏谑,并未趁机动爪。

    对峙片刻,李梓木终于承受不住那股无形压力,双手持刀,斜指向上,沉默奔向冰龙。冰龙尾巴一扬,龙爪下探,俯冲而下。

    “哐!”冰铁相击,声逾金石,李梓木虎口生疼,手臂一麻,刀势后仰,脚退半步。身形未稳,另一只龙爪接踵而至,直掏其胸腹,危急间,李梓木双手后撤,反持刀刃,单膝一跪,用力下压,刀柄往上一拨,挡住龙爪的同时,借势弹开。

    这畜生力气真大,正面硬扛是不行了,李梓木只得转攻其侧。前世的大货车都有行驶的死角,这么大头畜生,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左挪右闪,借助灵巧身法,贴近冰龙身侧前爪后方,如常人难摸到自己的肩胛骨一样,这冰凌聚成的冰龙后爪也难以抓到此处,李梓木得机举刀就砍。岂料脑后生风,赶紧躲开,却是龙尾扫了过来。

    这畜生当真了得,李梓木一击不成,却不后退,只在龙身两侧闪挪。冰龙爪击尾拍,势大力沉,奈何身形过大,冰凌汇成的身躯又不甚灵活,终是只顾得着一面,李梓木堪堪与其周旋个旗鼓相当。

    这般鏖战十来回,李梓木有些力有不逮,冰龙却不见一丝疲态,实战所需的爆发之力,终不是搬块砖就能练出来的。如此下去,李梓木终将不支,只得心下一横,寻着龙躯“七寸”处,拼着后背挨上一尾巴,奋力一斩,无锋刀身砸开冰凌,将龙躯劈断,李梓木也被紧随而至的龙尾拍出老远。冰龙一声痛苦哀嚎,砸落地面,李梓木嘴角咳血,面带苦笑,两败俱伤的打法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梓木坐在冰面,正待调匀气息,再冲上去补刀,岂料落地的冰龙一声怒吼,其身周又卷起一圈冰凌,旋转呼啸中,迅速将两段身躯连接上。冰龙一挺身,腾空而起,再次朝他扑来。

    这还怎么打?李梓木直接一转身,“扑通”一声,扎进海水里。冰龙追至海面,却不再追击,只是在其上盘旋怒吼,只等李梓木探头就给他几爪子。

    李梓木在海水中缓缓下坠,冰冷海水刺得他一个激灵,福至心灵:冰遇水则化,老子把你拖下水!

    海面下洋流层层叠叠,交替翻涌,李梓木踏着这层层水流,借势而上,步步为营,步步为赢,正是扶摇身法。冰龙见得水下身影浮现,龙口大张,只待李梓木一露头,就一口咬下。

    李梓木一力叠一力,冲出水面之时,正是蓄力巅峰,迎着大张的龙口就是一刀捅了上去。“嘭”龙头粉碎,龙身不死,李梓木岂肯放过,死抱着一时失了方向,胡乱挣扎的龙躯就往海里拖去,不容它再聚起冰凌恢复。海水下一阵剧烈翻涌,渐渐归于平静。

    ……

    “滚!”鲲一脚将一条焉答答的三尺小黑龙踢飞天际,再轻踢了一下躺在冰面上的李梓木,“打了个平手,你可以走着出去。”

    “一定要走么?”李梓木翻身坐起,有些颓丧。

    天空中一条小龙被踢飞至北冥边缘,与大陆相接之地,似有一下停顿,无声撞击中,小龙身形扭曲,发出一声哀嚎,然后其身前如有一层无形隔膜裂开一缝,透进一缕阳光,小龙不顾身痛,闪身而过,向东南方遁去。

    那缕光在鲲眼底映出一点火花:“是的,必须走!”极夜将尽,天亮之时,法眼之下,无所遁藏。

    ……

    “鲲姐,这珠子送我吧!”大神大神的马屁声听腻后,鲲主动要求李梓木喊他姐,说这样才能显出她的年轻漂亮。李梓木虽不知为何鲲一定要赶他走,想来一定有什么原因,所以也不怨憎,临走前却故意套近乎,想谋点好处。平时煮虾的红色珠子,既能取暖,又可做饭,实在是居家旅行之良品啊。

    “道家离火珠,两千年前被一个惫懒道士借出酿酒,后来便随其不知所踪,现在能认识它的,应该就剩些老牛鼻子了,你要不怕他们的话,大可以带走!”

    李梓木缩缩脖子,鲲口中的“老”字辈,想来不是简单人物,还是不惹为妙。

    “鲲姐,这把刀我能带走吧?”一开始就给了自己的东西,拿走是板上钉钉的事吧,路上砍点柴,打个野兽,对付对付小毛贼什么的,还是挺有用的。

    “前不久有个老兵痞子,为这把刀吐了一大口血,你要不怕兵家找你麻烦,带走便是!”

    又是个“老”字辈的,不行!李梓木搓了搓手,一指宝座上酣睡的晓梦:“你不会是要我带着她上路吧?”这孩子平时没少给自己找麻烦,不过路上有个伴,当个带刺的贴心小棉袄还是可以接受的。

    “她还小,我怎能让她陪你吃苦?!”

    “那给我那块手帕也行啊。”李梓木不死心,想要那张渔网,路上捕捕虾捞捞鱼什么的,也不至于饿着不是。

    “想都别想!”正用“手帕”抹着腮帮的鲲拒绝得更直接。

    李梓木一时语塞,看来自己要穷游万里了。

    鲲却从手帕中缓缓拖出一根五尺长棍,鸡蛋粗细,莹白如玉,正要递给李梓木,想了想,又用手帕一抹,再在一头拍了三下,原本卖相还不错的白玉似的棍子变成一根灰不溜秋的木棍,一头甚至还有三个丑不拉几的树疙瘩。鲲又轻抚了下腮帮,将棍子递给李梓木:“此棍名独牙,世间独一无二,可打一众老狗,想来也没人能认出来,你且拿去。”

    李梓木眨眨眼,怎么感觉像是丐帮传承的样子,有些发蒙的双手接过,正要说谢谢,鲲又至灶台取下那口满布裂纹的黑色石钵:“释家倒是不会随便喊打喊杀,也没剩下几个老东西了,这口寒食钵你可以带走。”

    李梓木笑着双手接过:“谢谢!”心头却是一酸,一个破碗,一根丑棍,丐帮标配,也不知这世界有没有丐帮,管他呢,聊胜于无吧。

    李梓木走到宝座旁,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小姑娘砸吧几下嘴,翻过身继续酣睡,然后他转头面向鲲:“谢谢您这么久的照顾,和教导!”

    “别说没用的,若真要谢,就帮我做三件事!”

    “什么事?”

    “想好再告诉你!”

    ……

    北冥边缘,惊涛拍岸,风高浪急。一块脆弱浮冰在礁石间来回碰撞,被拆得越来越小。李梓木蹲在那块浮冰之上,一手楼着破碗,一手持着独牙,不断点在礁石上,左支右拙,艰难前行。

    自离开鲲的冰殿后,李梓木一路乘冰南下,原本还算风平浪静,到了这里后,却是礁石密布,巨浪腾空,处处透着凶险。

    一个巨浪拍来,直接将冰块掀翻,浪涛沉浮中,将李梓木卷向一块突出海面的锋利礁石,李梓木大吼一声:“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然后很干脆的闭眼伸头迎了上去。

    天空电闪雷鸣,一只黑色皮靴轰然踏下,一脚将那处礁石踩得粉碎,然后一只手将李梓木捞起,往岸边扔去,“呵呵,十八年后么?”鲲立于波涛之上,对着空中正做抛物运动的李梓木一阵揉捏,“我就再给你一场十八年前的造化!”

    李梓木只觉全身一松,身下一顿,似是落在软处,然后周身剧痛无比,双眼一翻,直接不省人事。

    鲲做完这一切,似乎费去不少心神,有些疲态的坐在海面。少顷,几道神识自千万里外而来,有愤怒,有威慑,有质询,有好奇,黑衣女子下巴一抬:“没见过这么重的美女啊?!”随即又是神色委顿,“没见过这么重的美女摔跤么?”

    几道神识一阵盘旋后,相继离去,在距此数千里的神州东北上空,又是一顿,然后才缓缓散去。

    圣人一出,万民拜伏,圣兽一出,焉知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