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遇害者,是一个胆子奇大的中二少年,简直是生生地把自己给作死了。
“玉兔儿”案发生后不久,在一个丰都本地的“试胆挑战”爱好者聚焦的名为“LoVEの百鬼棭行行就行灬”的扣扣群里,几个无聊的群友受最近的新闻启发,突然冒出了一个极大胆的挑战主意。
想到就做,其中的发起者一个网名为“黑色心火”的中二少年忙慌慌地就在群里发了活动邀请帖,为了吸引更多人加入,他还用了诸如“史上最震撼的挑战场地”、“绝无仅有的挑战难度”、“一夜成名的胆大者游戏”、“秒杀所有试胆大会”……等等夸张的修辞。
也是学校响应“减负”留的作业太少,把一帮中二期的半大少年少女们闲的,没多久“黑色心火”就召集到了10个人和他一起行动。
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十个少男少女编了各种诸如去同学家对作业、去老师家补课……等等花样百出的理由,忽悠完家长,穿着本次行动的指定服装“黑色T恤+红帽子”就分别从家里溜出了门。有个少年没有红帽子,还特地跑他爷爷屋里偷偷拿了他爷爷之前参加“夕阳红”旅行团的小红帽。
丰都城郊的一个荒凉僻静的小型公墓“井椒墓园”里,因为公墓修的年头有点久了,大门也是敞开的,公墓管理方也没想过会有哪个无聊的人跑墓地聚齐的地方来折腾,管理方面也不大上心,晚上值班室里也没人看守,恰是“黑色心火”经过仔细打听后确定的一个行动宝地。
在“黑色心火”的带领下,来这参加的“超级试胆”的少男少女们都认真做了做热身,各自找地方复习了下自己在家跟着视频学的动作。
有个画着深色眼线的少女看了看身周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环境,后面是大排大排密齐挨着的破旧墓碑,一时觉得有点渗得慌,两手搓了搓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
“怎么,这就怕了啊?”一个少年不怀好意地朝黑眼线少女呲牙咧嘴地嘲笑了一句。
“谁说的,你Tm才怕了呢!”黑眼线少女凶巴巴地回喷了一句,内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开始专心复习一会要跳的动作。
晚上10点,支好摄影机的三角架,确认好摄影方位与焦点都调试oK了,在“黑色心火”一声“Action——!”下,所有人都动作整齐地行动起来,正对着镜头开始摇头晃脑地跳起了改编自“颈椎操”的嬉哈舞。
一时,寂静而荒僻的“井椒墓园”中响起了一阵堪称魔性的电子混响乐BGm,十个身穿黑衣头带红帽的少年少女们越跳越HIGH,浑然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夜晚的墓地之中。
在他们背后,是一排排灰白的墓碑,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泛着隐隐的不知从何处反射过来的苍白光茫,就好像是一双双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的眼睛,正冷冰冰地盯着这些手舞足蹈、嘻闹喧哗的不速之客们。
站在几人最前面领舞的“黑色心火”满意地看着大家的动作,边晃着脑袋两手高举着打着节拍。
突然,在所有第二排成员们惊恐的瞪视下,面朝大家站着的“黑色心火”的头颅毫无预警地掉落在地,他的身体偏偏没有立时倒下,还摆着扭曲的舞蹈姿势,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了出来,把一干少男少女们吓得放声尖叫着冲出了墓园。
留在原地的摄影机还在忠实地记录着一切,魔性的金属BGm还在自顾自地放着。在一片喧嚣的乐声中,“黑色心火”掉落在地的头颅不知被什么推动,轻轻地朝前滚了滚,正对着摄影机镜头的脸上凝固着一抹奇异的笑容。
接到110转来的警情,侦查四处很快赶到了“井椒墓园”封锁了现场,开始了地毯式的侦查工作。
现场的摄影机记录的画面完整无漏,可是和“玉兔儿”一案一样,画面上显示,“黑色心火”同样是自己突然断了头,没有任何人接近过他。在现场侦察和影像记录中都没有有价值的突破,侦查组成员们改变侦查方向,根据扣扣群的记录找到了幸运存活的9个现场目击者。
无奈的是,这些目击者都没有成年,大部分都只有14岁,他们的家长对案件调查相当抵触,对案情讯问十分不配合,甚至有的当场就打起了孩子,边打边骂着“让你作,让你熊——!”
好不容易,有个比较坚强的孩子在缓过神之后,主动配合地重述了当晚发生的所有经过。
遗憾的是,从孩子的讲述中,侦查组成员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黑色心火”的死亡与“玉兔儿”案一样都是迷雾重重,透着诡异又毫无线索可寻,令侦查四组束手无策。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又出了两起与“玉兔儿”案如出一辙的案子。
随着时间的推迟,“玉兔儿”案渐渐没人再提起,于是颇是安分守法了一阵子的特殊行业直播从业者们看风头不紧,奈不住寂寞,又重新从“阴沟”里冒出头来活动了。
在后起发生的断头命案中,受害人均为与“玉兔儿”同一行的肉类“主播”,一个是在摇头晃脑地搂着粗管跳“风俗舞”时,在BGm到了高峰部分,一个用力甩头,就突然甩掉了脑袋;一个是在真空出镜回答打赏提问的时候,一脸娇羞地猛摇着头说“不要不要,人家还是宝宝”,结果一扭过脖子来头就猛地掉了下来。
同样是鲜血喷涌、一屏血光,同样是毫无征兆地掉了脑袋,同样是死后嘴角挂着一抹魅惑的微笑,同样是毫无谋杀痕迹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命案现场……
接办此系列案件的侦查四处尝试了各种可能的侦查方向,但仍然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命案发生的合理理由,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线索能够帮助构成一个有逻辑的证据链。
“黑色心火”是未成年人且遇害的现场在墓园外;而三位遇害的主播本人之间毫无交集,后两起案子的受害者虽然都曾在南方某市严厉肃风行动后下海直播捞金,但之前从未见过面,人际关系上也毫无交叉。
四起案子连续发生,一时间,网上“闹鬼”、“鬼索命”的议论传得沸沸扬扬,多到有关部门都屏蔽不过来。
那时候,夏夜正在提前返校的路上,军训快开始了,她短暂的暑假也结束了。
到丰都的时候正是傍晚,坐上回校的地铁后,她意外遇到了几位一起上过通识课的同学。
地铁上的人不多,夏夜和几位同学简单寒暄了下就找位子在旁边坐下了。
这时,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学看了看微信消息,转过头来一脸同情地和坐她旁边的男生说道:
“唉那XX和XXX真可怜啊,好不容易心理重建了,最近那四个“断头索命”案闹得那么凶,我听说XXX看到新闻又被整崩溃了。这回都不知道要休学多久。唉,真是太可怜了,不就看了回非主流直播嘛,真是受罪受大发了……”
“就是啊,我看到新闻号的推送都不敢点开大图看,光看小图就血淋淋一片了,那些公号一个标题比一个起得吓人,光看标题我鸡皮疙瘩都要起了……”
“停停停!别讲了别讲了,我刚才连文字都不敢打开看,太吓人,你们说真的有鬼吗?”
“啊啊啊,我觉得浑身都冰凉了,咱们聊聊别的吧,别说这个了!”
……
夏夜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不由地点开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中键入关键词“断头直播”,网页的小菊花“滴溜溜”转满后,无情地返回显示着:
“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部分搜索结果未予显示。”
她又连续换了好几个不同的关键词,好多主题都被屏蔽掉了,她不由叹了口气,大家果然都是被严格保护着的“宝宝”啊,太让国家操心了,幼小的心灵简直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
她眼睛转了转,小心地换了一个不太起眼又能和四个案子联系上的关键词,总算在20几页后翻到了她想知道的内容,她提前把手机浏览器设置了“无图浏览模式”,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页面。
光看文字描述的四起案情通报,夏夜就觉得全身都要冒冷汗了,她又是个脑补能力特别强的孩子,一时满脑子都是自己由文字联想到的血淋淋的画面。她直接按黑了手机,不敢再看下去了。
地铁里的空调实在打得太足了,夏夜搓了搓胳膊,只觉得这会儿全身骨头缝里都泛着一阵阵凉气。
地铁正飞快地行驶在地面的轨道上,夏夜转过身按着车窗,沉默地看着窗外飞快向后退去的霓虹夜景。
即使是五颜六色灯光闪烁的夜间,丰都的空气中也能看出清晰的雾霾散布。肉眼可及之处,紫蒙蒙的天色被霓虹打亮,泛着一种奇怪的色泽,阴沉沉地让人很不舒服。
夏夜翻出书包底层的口罩,准备出地铁的时候就马上戴上。在丰都待了一年多,连她这么懒散的孩子都学会包中常备口罩了,不戴不行,她平时在家连个小感冒都没有的,来这没多久就时常鼻塞咳嗽。
不知道哪来飘来一大片乌云,外面的天越来越暗,天空仿佛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影之下。
这个城市的夜,静悄悄地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