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明台的,是在明台为了发烧的她跟身为副官的郭骑云据理力争,甚至为了她跟郭骑云打架的时候,还是在重庆不问她离去的理由便帮她处理好一切后患放她离开的时候,还是在她被执行枪决,闭眼等死时为了她策马回来的时候?!
世人都说她于曼丽是“黑寡妇”,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她依然做不成一件武器,她的心到底还是肉做的,是热的。被这世间最恶意的对待,她的心也会疼,她也想哭。为了不被伤害,她给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围上了厚厚的一堵墙。
她不愿提及自己的过去,是因为那些阴暗肮脏的过去,只要是一想,她就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似自己掉进了污泥满满地深渊,她越是想要挣扎,陷得越深。而明台就是她灰暗人生中的一束光,照亮了她晦暗无光的人生。
可到底是她奢求的太多了,明台对于她来说,是光,也只是光。光,她怎么能握得住呢。
她太过倔强,也认定了明台,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跟他走下去,成为他的生死搭档。为了他,她可以死。程锦云说,她喜欢《白蛇传》,是因为她也会像白娘子那样为了所爱的人移山倒海。最可笑的是,最后为了明台移山倒海,舍掉自己命的人是她。
她曾听人说,爱一个人,本就该如此——我爱你,与你无关,只是爱你而已。
可她还是贪心着想要得到明台的爱,可明台最终还是不爱她,没有选择她。
其实,在明台除夕那夜为程锦云爬墙偷摘人家的梅花被人追着打,丢了她送给他的绣袋,她就该明白,明台最终还是不会是她的。
决定割断绳子那刻,她就决定要用她的命明台再救明台一次,也许,她还可以在明台心里留下点印象。多年之后,明台回忆起她时,想到的全都是她的好。
那么多枪打在她身上,她疼得很,想要哭,却笑得很开心。因为她死了,就不用看着明台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卿卿我我而心疼得厉害了。她死了,就可以摆脱掉她那阴暗肮脏地人生。
若是有轮回转世的话,她下辈子想要生在一个家境良好,父疼母爱的普通人家,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这样,再遇上明台,她就会因为自卑而无法向他告诉自己的爱意了。
意识渐渐消散,她知道自己这是真的要死了,她有些后悔临死之前没再见明台一眼。算了,不想了,她合上自己的双眼,等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头疼的厉害,意识混乱,耳边嘈杂一片,双手都被人抓着,于曼丽心里一惊,难道她没死成,被76号的人给抓住了。可于曼丽一睁眼就意识到不对,她竟然看到了早已被王天风扭送到警察局死了好久的养父。眼前的养父太过年轻,被人抓住的于曼丽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有些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她身后的地方,便是她人生开始肮脏地开端。
于曼丽也不挣扎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还是临死之前对于生前过往的回忆。不管是梦,还是回忆,再次重来一次,她都不允许自己如过往那般脆弱,任人搓揉。
就在于曼丽放弃挣扎,蛰伏着等待最合适的时候下手时,忽而听到一个男声,“你们在干什么,放开她。”
等于曼丽回过神来时,她已被人拉到身后,刚刚抓着她的几个打手,已经被人打倒在地。于曼丽有些惊愕地等待双眼,仰头去看把自己护在身后地少年,有角有棱的侧脸,俊朗无比。当年她被人抓着拖进妓院里的时候,也幻想过有这么一个俊朗帅气的少年来救她。现在她的美梦成真了,看来她真的是死了。不然,怎么她怎么会做这等美梦。
“这位小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啊?!”老鸨子一看自己的生意被人给搅了,有些不悦,可眼前这位搅局的小公子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孩子,脸上挂起献媚的笑,“你身后的小姑娘可是被她的养父卖给我了,你要是看中她了,也行,只要你出的起钱,人就归你。你要是出不起钱,哼,那就别在我这儿捣乱!”
顾绍桓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事,他只不过是出来透透气,就看到这么一幕,他想都没想就出手救人了。
顾绍桓侧头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后娇小可怜的女孩儿,心中一叹,冷着脸问老鸨子,“多少钱?!”
顾绍桓知道他要是真不管这女孩儿的话,这女孩儿会面对什么,他不用深想都不知道。他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要救她。
“一百大洋!”
老鸨子一喊价,于曼丽就不由地皱眉,伸手拉了拉护在自己前面的少年,低声告诉他,“我养父把我卖了十块大洋。”
十块买的,一百块卖给他,顾绍桓不知道自己该感叹这乱世人命的不值钱,还是该生气老鸨子的贪心。他虽是年少,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世家少爷,他不可能同意老鸨子的狮子大张口。
“五十块大洋。”
给老鸨子少了,老鸨子肯定不会放人。给多了,顾绍桓会觉得自己别坑了。重点是,他身上现在只带了五十块大洋。
“五十块,是不是有点少啊?!”老鸨子觉得有点少,她想要多捞点。
“就五十块,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反正这人,我是要定了。”顾绍桓掏出自己刚刚出来,自家大家塞给他的钱袋,“我给你钱,卖身契给我。”
于曼丽原本是她十块钱买的,现在卖了五十块钱,她还净赚四十块钱。老鸨子也没多想,就拿出刚刚于曼丽按下手印的卖身契,递给顾绍桓。
收到钱的老鸨子脸笑得跟菊花似的,很猥琐地调侃顾绍桓,“小公子,你可没亏啊,这小丫头看起来是小了点,可你带回家养一段时间,长开了,你就知道自己这次买值了……”
顾绍桓有些听不下去了,瞪了老鸨子一眼,吓得老鸨子也不敢说话了。没人说污言秽语,顾绍桓拉着于曼丽就走。
走了一段路,顾绍桓见离妓院远了,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停下来,把刚刚自己收起来的卖身契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站在自己面前,低头着头看地的小姑娘,“给。不用怕,那群人已经不会来抓你了,你回家吧。”
“我是被我养父买进妓院的。”于曼丽看着手里的卖身契,仰头看向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少年。她知道他什么意思,把卖身契给她,想让她走。这么单纯,又富有同情心的少年还真像明台。
那个家,她是不会回去了,她现在一个人也能生活的很好。可她还是想要试试眼前这个单纯地富家小少爷,“我母亲去世了,我要是回去的话,我养父能卖我一次,也能卖我第二次。我怕他再卖了我,我,我不敢回去……”
顾绍桓一愣,看着眼前脸上滚着泪珠,令人心生怜意的小姑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要是把她带回家的话,肯定会被自家父亲盘问,那一关不好过。他要是不带她回去,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
就在顾绍桓左右为难的时候,顾琴韵宛如救星一般突然出现。
“绍桓,你在这里做什么?!”顾大姐见顾绍桓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就有些担心,就出来找到。哪想到这一出来,就看到自家弟弟跟前站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还哭了。顾大姐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可看这场景,她总觉得有些不好。
“大姐……”顾绍桓一看自家大姐就乐了,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于曼丽面前,“大姐,这是我刚刚救下的,她……”说到这里,顾绍桓忽然发现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刚刚救下来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于是侧头问于曼丽,“你叫什么名字?!”
“锦瑟,我叫锦瑟。”顾绍桓问她叫什么,于曼丽选择告诉了锦瑟这个名字。她现在还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经历过的锦瑟。
“锦瑟?!这个名字好听,跟你也挺配的。”顾绍桓弯了弯嘴角,扭头对自家姐姐说,“大姐,锦瑟是我刚刚救下来的。”
顾琴韵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世家女子,她看过来的眼神虽是犀利却不让人生厌,若她还是14岁的锦瑟,面对这样的眼神,她会怕,但现在她却能坦然面对她的打量。
“我是被我养父买进妓院的,是这位少爷救了我,给我赎了身。”于曼丽把顾绍桓刚刚给她的卖身契拿了出来,递到顾琴韵面前,“这是我的卖身契。”
“大姐,锦瑟她母亲不在了,她是被她养父卖进妓院的。她养父能卖她一次,也能卖她第二次。她要是回去,她养父肯定会再卖了她的。大姐,我们把锦瑟带回去吧。”顾绍桓搂着自家大姐的胳膊,冲她撒娇,要让她同意带锦瑟回去。
他把锦瑟带回去,肯定过不了他父亲那一关。要是他大姐带锦瑟回去,那就不一样了,他父亲肯定不会过问的。
被自家弟弟晃得有些晕地顾琴韵,瞟了眼一直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看起来可怜兮兮地于曼丽,叹了口气,“好吧。”
顾绍桓一看自家大姐同意了,嘴角弯了弯,对锦瑟说道,“锦瑟,还不赶快谢谢大姐。”
“谢谢大小姐。”
于曼丽再次把自己的卖身契给递了出去,顾琴韵却没有收。于曼丽不知道顾琴韵不收她的卖身契,是对她的身份不肯定,还是不想真正把她带回家。
“你怎么又把卖身契给拿出来,赶紧收回去,我们带你回去又不是当仆人的。”顾绍桓示意于曼丽把卖身契给收回去,但见于曼丽没听的话,伸手把她拿着卖身契的手给按了下去,皱眉道,“我们家的仆人多得是,你就小身板去当仆人也干不了什么活儿,你就歇了这个心思吧,赶紧把你的卖身契收回去。不然,再让我看见一次,我就给你撕了。”
顾琴韵看着眼前这小姑娘固执地样子,也不由地叹了口气,“收起来吧。”
“喂,锦瑟,救你的人是我哎,怎么我说话,你根本不听,大姐一说话,你就听了呢。”顾绍桓见自家大家一发话,于曼丽就把卖身契给收了起来,孩子心性上来了,立即不满地噘着嘴。
“你都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顾琴韵伸手点了点顾绍桓的额头,笑着对于曼丽说,“锦瑟,别听他胡说,走吧。”
于曼丽看着前面挽着手走的姐弟俩,忽然想起明台跟明镜这对姐弟来,也是这样让人看着温馨羡慕。
顾绍桓一回头,就看到于曼丽还站在原地傻愣着,忙喊她道,“喂,锦瑟,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快点。”
于曼丽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回眸灿烂的笑容,弯着嘴角,应了句,“来了。”便连忙跟了上去。
过去她总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明台跟明镜地相处,她虽是心生羡慕,却不敢走近。而今,顾绍桓却注定喊她过去。也许,那种温馨得令人羡慕地生活离她也并不是那么遥远。只要有人喊她一声,不管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能走过去。
她不怕吃苦的。
可是,明台从未想过要叫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