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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六月歌1

    “温雪便是转世的牡丹么?”

    桂北山上,林瑶看了看指尖的油桐花,花白色,花心稍带一点红色,白花就犹如少女情窦初开纯洁而又羞涩的内心。

    林瑶抬手瞅着不远处的男子,他临风而立,眉宇之间总有一股挥散不去的淡淡忧愁,林瑶想问他,他是从何处知晓的这些故事,又是如何在茫茫人世寻到她,让她来记这百花谱。可每每迎上他淡漠清远,不染世俗的双眸,林瑶便将肚中的话儿系数咽了回去,直觉她若问了,他也不会答。

    “人之相知,贵相知心。”

    许久,男子缓缓说了一句,侧身瞧向正讷讷瞅着他的林瑶,唇角微笑,道:“你可愿听我再讲一段故事?”

    “愿意的。”

    林中有油桐花的淡淡馨香,她瞧着他唇角那好看的笑,蛊惑般地点了点头。

    故事中的人姓华名生,是一名江湖郎中。

    那年,六月夏署,华生初至林州为识香楼的姑娘诊病时结识了夏公子。

    “华生可听闻了?识香楼里新进了几个姑娘,索性无事,不若去瞧上一瞧?”

    夏公子一面玉骨折扇在手,轻摇习习凉风。

    华生细细品着琉璃杯中的葡萄酒酿,闻言不甚在意,似是没有听到般。

    “唰”的一声,夏公子收起折扇,墨眉挑起眉峰,“怎的?没兴趣?”

    华生眼波微转,睨他一眼,道:“若今夜再去,我琢磨着明日我就得给你开一剂汤药……嗯……调理调理!”

    夏公子一怔,随即爽朗的笑声自水中小榭传出。六月,池中芙蕖花开,香气揉着温热夏风酝酿了满园馨香。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林州城中灯火高挂,花灯摇曳,是一年一度的芙蕖灯节。华生一袭烟灰布衣,一柄荷花灯,一人行在林州城的永安街上。

    踏上虹桥,桥下河灯盏盏,岸边是虔诚许愿的姑娘,华生垂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荷花灯,又看向河面上的点点烛光,唇角微动,有淡淡笑意。

    “华生……华生……”

    华生蹙眉寻着声音瞧了过去,那奔来的人是夏公子。华生嘴角的笑意更甚,待夏公子跑近了才敛了敛笑,透出几许好奇神色。

    夏公子微微喘息,看了华生一眼便弓腰单手撑在膝盖上又喘了一会儿,许久才抬头打开折扇呼呼地扇了几下,没好气地道:“好你个华生,将我一人骗到那里,累我花了许多的钱订了那么一桌的好酒好菜。”

    华生也不恼,任由夏公子发了一通牢骚。终了,夏公子正了颜色,一派肃容,“识香楼里死了一个姑娘……”

    夏公子又瞧了一眼华生,接着道:“那姑娘的手里握着一团纸,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这样啊!”华生只楞了一下,便笑吟吟地持着荷花灯踏步走下了虹桥。

    夏公子瞧着华生的背影,灯火阑珊处,华生似是红尘之外的人,不沾凡俗。

    “在那里……”

    远远听见一阵骚动,没一会儿,华生的身前便驻足了一行人。

    华生停了步子朝眼前的人弓手一拜,温文谦和:“邢捕头好!”

    邢万木抱拳回了礼,道:“劳烦华大夫随我等走一遭。”

    路上驻足看热闹的行人见此都是窃窃私语,他们何时见过如此客气的邢捕头,邢万木在林州城是出了名的恶面捕快,为人不苟言笑,刚正不阿,百姓们虽敬重,却不敢亲近。

    夏公子眼见华生就要被他们带走,刚想开口,就见华生转了身,依旧淡淡温和地开口:“夏公子……”

    “在的。”

    华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笑道:“华生去去就来,定不会辜负了夏公子的那一桌美食!”

    夏公子微楞,随即反应过来,便冲着已经离开十余步左右的人喊到:“我等着你!”

    县衙后院,林州知府陈敬亭一身官府在月色下来回踱着步子,万分为难。

    “大人!”

    陈敬亭看见来人,忙迎了过去,拜了一拜,道:“公子可还好?”

    邢万木微微皱眉,偷偷打量一眼微微含笑的华生,又瞅了一眼陈敬亭,很是不解陈敬亭为何对华生这样的一介布衣如此客气。

    他对华生客气有礼,不过是敬重华生的为人,钦佩华生的医术,可陈敬亭的客气却带着几分讨好。

    识香楼没了往日的热闹,姑娘们早早的被妈妈叫会了房内,庭院之中,芙蕖花香弥漫其间,夏公子独酌一杯清酒,抬头瞧了瞧冷月,月已行至中天,可他还是没有等到华生。

    一壶清酒入腹,夏公子直觉微微酔熏,他瞧着踏进院中的人,那人身影模糊,似是华生。

    “华生……”夏公子轻轻叫了一声。

    华生瞅了一眼桌案上的酒杯,扶住已经起身的夏公子,对一旁的妈妈道:“备一间上房。”

    清晨醒来,夏公子寻到华生,开口便问起昨夜之事。

    华生那时正在煮醒酒茶,闻言,缓缓回道:“整个林州城的人都能为我作证,那个时候我可提着荷花灯走在永安街上的。”

    夏公子一愣,随即轻舒了口气,坐在华生的身旁,道:“也是。”转念一想,又看向华生,眉眼之间有几许好奇,“既如此,那个姑娘为何手里握着你的名字?”

    华生为夏公子倒了一杯茶,笑道:“这就得等陈大人如何破案了。”

    识香楼一案,三日之后便有了结果。县衙的公告上,寥寥数字,只说了一个结果,那便是此案与华生无关,至于是何人所做,却没有言明。林州知府只将此案交给邢捕头命其尽快断案。

    夏家别院,华生望着那满池的芙蕖微微怔愣,夏公子瞅他一眼,略感惊奇,便开口问道:“难道华生喜欢荷花?”

    华生眉心轻动,许久抿唇浅浅一笑,答道:“是啊!尤爱六月荷。”

    六月末,华生辞别的那日,夏公子亲自送到林州城下,望着华生,张了张嘴,许久才闷声道:“华生若是云游倦了,便来林州寻我,我会在林州一直等着你赏那六月荷花。”

    华生拱手作了一揖,抬头瞅了一眼那城楼之角飘扬的锦旗。

    “且慢!”

    一道急切的声音远远传来,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夏公子和华生俱是瞅向那奔过来的人。

    邢万木翻身下马,看了一眼纳闷的夏公子,便朝向华生拜了一拜,道:“华大夫还不能走。”

    县衙之上,明镜高悬的大匾下,陈敬亭瞅着立在堂下的华生,面有难色。

    “启禀大人,卑职查出,识香楼案发的前一天华生曾见过那遇害的女子,华生离开之后那女子便再也没有出过房门,直到那女子的贴身侍婢发现她的尸首。”

    陈敬亭皱眉看了一眼邢万木,又瞅向华生,“华……华大夫可有话说?”

    “无话可说。”

    识香楼一案若说起来不过是地方的一件普通凶杀案,可林州城的百姓却不明白为何这么一件普普通通的案件怎么会惊动了京城的天子,天子一道诏书此案由大理寺亲查。

    邢万木更是不明白,案件明明白白,华生与此案确有关系,交办大理寺,不免有为华生开脱罪名的嫌疑,这华生究竟是何身份。

    自华生入狱进京,夏公子想尽了办法都未能查探出这宗案件的丝毫信息,直到华生去世的消息传到林州。

    陈敬亭的家中,夏公子拜访的时候遇见了邢万木。

    “他十四岁那年在殿试上一鸣惊人,先帝惊其才情便任他做了与他同岁的当今天子的老师,皇上敬他为师待他如友。先帝突然薨逝,他辅佐皇上直至二十岁,那年,他请旨云游四方,皇上挽留不成便允了旨。”

    “那华生与这件案子有关么?”

    邢万木蹙眉瞅了一眼问话的夏公子,又看向双手背后遥望着天边浮云的陈敬亭。

    许久,陈敬亭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只是耳闻,不知其间实情……”随即又转身看向夏公子,皱眉问道:“难道华大人就没有与你说起他以前的事情么?”

    夏公子一怔,摇了摇头,心口忽然之间觉得憋闷起来,如今回想,他竟对华生的过往全然不知。

    “我听闻他云游的那年结识了一个姑娘,后来那姑娘因他而死,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识香楼一案,终归不了了之,时光流逝,这件案子犹如指尖滑落的细沙,越来越少的人提起它。

    六月,夏家别院的池塘中荷叶浮动,几株芙蕖打着花苞,夏公子瞅着那满池荷叶,忆起华生望着那池中荷花的模样,犹如昨日。

    “公子,门外有一个姑娘说要见你。”

    夏公子从那个姑娘的口中知晓了华生的一切,那个叫茉莉的姑娘,自称是华生的师妹。

    “我那师兄自小就是个鬼才,万事皆通,只医术上略逊我一瞅,其他的,世人怕是不及他分毫。”

    夏公子瞅着眼前素雅玲珑、巧笑嫣然的姑娘,眉眼间积聚一年之久的郁愁换成了淡淡浅笑,“你知道那个姑娘么,那个因华生而死的姑娘?”

    笑意消散,茉莉抿了唇角,许久才说:“那个姑娘叫铃铛,她去世的那年正值豆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