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寻只觉得对方说出的三个字一个一个的打在他的心上,原本想逃避的恐惧感再次蜂拥而上,让他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姐姐她……怎么了?”
却是一个字比一个字声音小,因为那人迅速的转过头来看着他,浑浊的眼在烛火的光线中摇曳,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凶猛的兽。
“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
“魂……”阿寻怔怔的看着毫无意识的乌鹊,小脸煞白煞白的。虽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却知道他的乌鹊姐姐现在的状态很不好,非常的不好,极其的不好。
老巫伸手,在自己带来的包裹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光泽暗淡的铜铃来,奇怪的是,那铃在老巫手中的时候,一点响声也没有发出来,却在老巫将铃放在乌鹊身上的一刹那,发出了一声奇异的清脆响声。
那响声像是可以穿透一切,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吸引力。阿寻只觉得整个人都动不了了,脚底像是黏在了地上,再也挪不动脚步。
房间里的烛光无风自动,虽然只有豆丁那么大的火苗,却将整个房间照亮,一半是光芒一半是阴影,两者的边界不停地摆动,气氛十分的诡异。
老巫背对着阿寻站在床前,口中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声音细弱蚊吟,听着像是在念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寻看到老巫像一个巨大的黑影,轰然倒下,而床前的乌鹊却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坐了起来。
“阿寻!”乌鹊大叫。
阿寻像是忽然被喊醒了魂儿一样,眼珠子终于从那铜铃上边挪开,落在了乌鹊的身上,十分惊喜,“姐姐,你醒了!”
醒来的乌鹊大汗淋漓,额头上,背后,全部都是汗,像是整个人被水浸湿了一般,而且浑身上下疲惫不堪,就像是今日下午,刚刚死去又活过来的感觉一样。
“我这是……怎么了?”乌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喘着气,这才注意到床边上有些奄奄一息的怪人,“这是……”
老巫抬起头,也许是因为疲惫,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放在那有些抽象的脸上,显得更加吓人。
乌鹊冷不丁被这特别的外貌震了一下,赶紧环顾四周,发现还是之前尹二丫的那个房间。
“我救了你,都不说声谢谢吗?”老巫开口问道。
乌鹊沉吟半晌,有些迷茫,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人群中昏迷时,对于老巫的存在完全没有一点印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此人不管是装束还是长相都无比奇怪,却意外地让人有一种安心感。
“你救了我?”乌鹊从不是轻易说谢谢的人,不管是对于寨子里的人还是张云峰,不管对方做了什么,她从来都是用行动来报答。她握紧了阿寻的手,感觉到他的小手冰凉,且在微微颤抖,心中再一次怀疑刚刚此人所做的事,是否是有利于自己。
而且,面前的人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尚且不知,她便更没有理由说这两个字了。
老巫见她毫无感谢之意,抓起滚到一旁的招魂铃,塞进自己的包裹里头,阴森一笑,说,“乌鹊,为了招你的魂,将它们固定到这具身子里,老身耗费了五年的修为,现在却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实在是不值。”
乌鹊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发凉,像是被人用冷水浇透了全身。
“你知道……”她知道自己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老巫十分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似乎乐于享受她被自己吓得大惊失色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若是你能提供相应的报酬,老身可以考虑将你的送回你的身体。”
“真的吗?”乌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情随着对方说出的话大起大落,心脏砰砰的乱跳,赶紧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身上现在,有可以给老身的东西吗?”老巫呵呵一笑,沙哑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蛊惑,我可以帮你回到原来的身体中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乌鹊微微皱眉,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一,我只招齐了你的三魂六魄,还有一魄在你原本的身体里,你若是想要回去,就必须弄回你自己的身体。第二,帮助你,我也是要回报的。”老巫咽了口唾沫,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她说,“你真以为一只鸡就能让我付出这么多的心血?”
一只鸡?乌鹊透过破烂的窗户纸往外看,那只母鸡刚好也瞪着黄豆般的眼睛看着她,这么晚了,鸡也还没睡。
乌鹊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除了那只鸡以外,她还看到了两个黑影,似乎正在外边偷听。
“他们听不见我对你说的话。”老巫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直接将自己的诉求说了出来,“三年后,我要你的……”
死一般的寂静。
乌鹊有些诧异,却仍旧有些迟疑,他给出的条件很有诱惑力,可是这样的话,他又能得出什么呢?
阿寻一脸迷茫,老巫和乌鹊似乎在对哑语一般,什么声音都没有,两个人却一直张着嘴像是在说话,可他什么也听不见。
二人都十分严肃,再加上画面十分诡异,他根本不敢插嘴。
乌鹊有些想不通,但是如此优渥的条件让她无法拒绝他的交易,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老巫手中的铜铃在她点头的瞬间叮铃铃响起,老巫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似男似女,无比诡异。乌鹊觉得身子一寒,手掌的中央微微刺痛,只见上面忽然多出了一个朱砂红的点。
“记住你的承诺,我会帮你。”
砰的一声,原本就有些破烂的门被猛然打开,外头的凉风呼呼往里吹,乌鹊忽然觉得呼吸猛然一畅,原本快要窒息般的寂静和诡异忽然被打破,外头的蟋蟀声,人声,嘈杂的声音全部都进了她的脑袋,回过神来之后,老巫已经从眼前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门外那只一直醒着的老母鸡。
“二丫,你可算是醒了!”老尹带着颤音小跑进了屋子,死死地抓住她温热的手,像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乌鹊在这一瞬间感觉到,这个尹二丫,还是有人在真正的关心着的。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些邻居们嚼舌头的时候说到的尹二丫的亲生父亲尹天庆。
“我没事的爹爹。”乌鹊微笑了笑,与此同时感觉到头上罩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不是那阴魂不散的云婆娘又是谁。
不出乌鹊所料,云婆娘看到她无事,立刻就换上了一张嘲讽的脸,阴阳怪气的说,“呵,大小姐可算是醒了,为了你,咱们尹家可是折损了一只会下蛋的好母鸡!你若是懂事,以后就少偷懒耍滑,多干点活,把母鸡的份给顶上!”
“唉,她才刚醒你就……”老尹有些不乐意的看了自家婆娘一眼,却被对方用十倍凶残的目光给瞪了回来,语气冲得像是窜天猴儿。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云婆娘的声音似乎要尖锐到戳破云端,乌鹊一听便觉得头晕眼花,同样头晕眼花的还有老尹,他赶紧认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点头道,“对对对,你说得对,二丫你以后也多给家里帮点忙,别总是上山去寻那什么张云峰,他家跟咱们家不一样,他们家是有水车的,咱们这儿山多地少,本来就不好耕种,今年更是大旱,再这样下去,咱们迟早都要饿死。”
乌鹊皱了皱眉,她倒是知道张云峰家里有水车,那个水车还是她给他设计的,基本上是手把手教会的,让他在山下种地,自己在山上,以防要是哪天抢不着货了,就从他这儿拿米。
“呵,说起那张云峰,你一天到晚跟在他屁股后头,到底有没有一丁点进展?那张云峰家境确实殷实,听说家里的米年年吃不完,你若是真能嫁了他,那倒也是件好事,可人家别说娶你了,现在看到你都一脸嫌弃,我云婆娘丢不起这人!弄得翠儿都不好嫁人,她都十七了!”云婆娘一听到张云峰这三个字,就来气,一肚子牢骚发不完,乌鹊听出她的意思了,她这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之前邻居八卦的时候,她也听进了不少信息,这云婆娘倒是有个亲闺女的,那是在嫁给尹天庆之前,和原配丈夫生的孩子,名叫陈翠儿,捧在手中怕摔了,是当个宝贝养的。
不过她不在意这些,她如今最需求的东西,是自己的身体。
而她的身体,就在张云峰那个家伙的手里。
云婆娘和尹天庆依旧在絮絮叨叨着,夜已深,乌鹊早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她看了看一旁累的快要睡着的阿寻,捏紧了拳头,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