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刚才可没见到沈括,何况沈大都督何许人也,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祭酒府的嫡女就能亲近的,最多以前也只在人群中远远看过一眼。这会听辜七这么说,真是又惊又疑。“沈括?他不是已经死了?……他不是下落不明了么?”话到最后就渐渐微弱了下去,是了,只是下落不明,又没有谁真正见过沈括的尸。
不过话又回来,沈括回不回来,唐笙根本不在意了。她见辜七有些走神,一转念的功夫自己又重新陷入在了那些烦忧当中。唐笙怕再要掉眼泪惹辜七怀疑,寻了个由头就要离开。
而辜七也显然是被刚才忽然现身的沈括而乱了心神,等目光看见唐笙在云升茶楼的门口被丫鬟搀扶着上了马车,这后知后觉她已经走了。
已经是二月初了,上方的乌云越来越低,好像此时就要从天上头倾倒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忽然,云层当中出了几声闷绝的雷声,轰隆隆的作响。北风吹得叶子簌簌,竟多了几分萧瑟之意。
辜七觉得身上有些冷,仿佛冷风从领口袖子往里头灌,激得人想要打冷颤。她伸手关窗户,正打算往桌前走,猛地却停顿了脚步,往后退开了半步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地上是一张被叠了几叠的纸,似乎还是被写了字的。
辜七将之拾了起来,是刚才……唐笙掉下来的?
这纸上带着股药味,辜七自小对气味敏感,因而一捡起来便蹙了蹙眉头。这是一张药方无疑。难道说唐笙刚才那样个伤心,是因为这?
正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人,是已经换了衣裳出现的裴池。
辜七先想着的是沈括现身那事,因而这会当见了他来,几乎是立即就脱口说道:“沈括回来了——”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直的盯着裴池。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韶王殿下并没有半点惊奇,甚至神色如常没有分毫异动。辜七反问:“殿下已经知道了?”其实已经是多此一问了,这几乎是能肯定的事了。
“嗯。”裴池的确早就知道了沈括还活在世间。当日魏决因受他命令追寻沈括而身陷棋连镇,正值戎勒一举占领丰城,他也就顺势而安在那打听消息。就算是丰城数月前接连换了大半的将领,可一夜被攻下的事也理当是不肯能的。魏决受命深入当时已经被占的丰城打探消息,的确是查出了异常。而这种种皆是指向了一人——沈括。
想这天下大概再没有其余一人,有沈括这样大的胆子,胆大引外敌攻入朝廷咽喉边卡。也再没有人比沈括更狠心,能这么毫不迟疑的断送数万人的性命。
而裴池刚才临时所办的要事也正是跟沈括有关,所以,他是早知道沈括还活在世间。
下了云升茶楼,两人出去乘坐马车打算回府。
辜七忽然想起唐笙来,等入了马车坐定了之后才问道:“殿下怎么知道唐笙要跟我说许多话的?”先前分别时,他的那语气好似十分肯定。原先辜七倒也没多在意的,等刚才见了那般模样的唐笙,她倒觉得韶王殿下的话中别有一番深意。
裴池敛声道:“你有没有觉,辜黎这阵子有些行为反常?”
辜七自然是现了,可也只当是因为辜黎伤心过度所致。镇国公府接连出了几桩事情,先是老夫人,后又是他爹娘,接连受了打击而行为有些失常也是会有的。
可这会既然裴池提了,辜七自然就要往深了去想。她四哥原先就是喜欢唐笙的,可奈何唐笙的心思一直都在6祈舟的身上。她问的是唐笙,可他反问的是辜黎,显然是这两人有什么问题了。
“殿下快直说了。”辜七不愿意胡乱的猜测,所以催促了起来。
“这两人……私下已经约定了终生,两方夫人也开始走动了。若不是辜老夫人出了事,不定这一两个月就要将婚事定下来了。”裴池低声道。当日镇国公府失火,而辜黎竟带了外头九门提督府的兵马入府,这等行径实在让人……怀疑。后来辜黎虽被镇国公鞭挞,又罚了跪在祠堂。可裴池却仍是要去仔细查到底生了什么事,这一查之下,自然就查到了这两人上头。
辜七怔愣了一会,复又垂下了眼眸,这短短几个月的功夫,真是生了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事情,也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那四哥他,是……”
裴池便同她解释道:“因着有这么一重事在其中,又有辜荣的唆摆,辜黎便认定了是你爹娘害死了老夫人。辜老夫人一殁,他的亲事便要往后延三年。再则,他又怎么会想到自己的亲身父亲自己在不断的利用自己……”
当日辜七也曾稀奇过这事情,这会被裴池这么点破,才明白了过来。只是如今大房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辜荣若是定了罪,殃及的是整个大房。若说老夫人殁了只要守孝三年,这会大房倒了,只怕这两人是今生无缘了。辜七最见不得这种事情,何况这两人一个是唐笙,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辜黎,是她的四哥。
“殿下料错了,唐笙刚才什么都不肯定和我说。和四哥的那些事情更是一个字多没提。”辜七说着,心中便很有几分黯然,若是搁在以前,哪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对了,刚才我还捡了这东西,像是一张药方。”
裴池接过,看了之后神色略微变化,迎着辜七的目光,缓缓开口:“是保胎的方子。”
“……!”辜七瞪圆了双眸盯着裴池,好似半点都没想到他竟然会知道这是什么方子。她原本只是顺手递给殿下,这会真是又惊又奇,狐疑的看了两眼裴池:“殿下怎么知道是保胎的方子,殿下以前见到过?”
裴池点头。
辜七看见他如此云淡风清的模样,神色便越难看了起来,咬着唇慢吞吞的开口道:“殿下平日里公事这么繁忙,怎么还有心思看这种东西?”越是在意越是紧张,就越是不敢直接了当的问,非得委婉的来来回回斟酌用词,显得自己很漫不经心,不过是随口一问。就好比现在的辜七,就是这么个情状。
“再忙也是能腾出时间来的。”裴池抬起头,看着辜七那样一副黑脸的神情,因着不高兴将嘴翘得老高,上头都能挂油瓶了。“这些将来你都是要用到的,我让曲堂山先拟过几张方子过目了……”
“噗——”辜七听他这般说,转而忍不住笑了起来,嘟起唇凑在裴池的脸上亲了一口。“殿下变坏了,故意吓唬人。”
这一怒一喜变化也实在太大了,真是跟个孩子一样。裴池笑了一笑,“怎么是吓唬你了,我不过如实说罢了。”
辜七被他哄得心里甜滋滋,也就十分大度的不跟他计较这个,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越是蜻蜓点水,越是有种饶人的诱惑,的更何况还被她顺势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真是连着心都颤了两下。
“怪不得殿下现在这么会说话,原来是抹了蜜,甜得很。”辜七侧着身子依在车厢上,一络青丝垂在胸前,随着她身躯起伏,好似将曲线的美好都勾勒了出来。
这真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姿态,可落在旁人眼中却成了说不出的风流婉约。
“七七!”裴池压低了声音,“别……”
辜七听他声音很有克制的意味,当即心领神会,她非但坐正了身子,为将神色也恢复严肃还先垂眸清了清嗓子。“知道了,殿下。”她原本喊裴池殿下时那声真是又绵又软,这会刻意之下倒是叫人听了十分的古怪。
依照理法,辜七这等出了阁嫁人的不必遵循三年孝期,可辜老夫人是她嫡亲的祖母,一个月总还是要守的。
辜七刚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被裴池这样一提醒,自然就反应了过来。“殿下,咱们说刚才那事。”刚才是忽然岔了话,实际上这事紧要着呢。“要是唐笙真的有了四哥……那可怎么办?”
裴池心下叹了口气,暗道她这可真是收放自如得很。他深吸了几回平缓,这才意有所指道:“这就要看他们肯不肯为对方放弃了。”
说道放弃二字,辜七便又想到了那回雪夜断桥……这世上除了殿下再不会有其余人会为她如此了。明明是在说着旁人的事,可她却偏偏很有感触。那日的情景浮现脑海,辜七便张开双手扑入了裴池的怀中,枕着他的胸膛娇声感慨:“若是真心相爱,又怎么会不肯为对方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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