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的冬日总是极冷的,为求暖和锦照堂的主屋内重新隔了间暖阁出来。
辜七觉得眼皮沉沉,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睁开,此时康妈妈的脸便映入了眼帘。康妈妈本就是在辜七床边上守着,觉她睁眼几乎同时刻就出了声。可此时的辜七却好像还未彻底清醒,脸上尚且带着倦意和懵懂。她只看见康妈妈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她抹着眼泪在说些什么。
辜七自己个也想出声,却现整个身子都好像不受她支配了一样。转眼功夫,她面前的那个人又忽然换成了裴池。
裴池几乎是难以控制心绪,一双眼眸目光深切的望着她,眼尾微有些红。“七七……”他出声喊她,声音中满是不确定,好似眼前的这一幕根本就是一场梦,唯恐自己这么一问就要梦醒了。
辜七看着他,何尝不是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她记得是跟他一起掉入渊谷的……张了张口,她现虽是沙哑却已经声了,刹那眼眶也被眼泪给盈满了,“殿下!”这一声,真是要把人的心给揉碎了。
裴池便将她抱入了怀中,力气之大像是要将她纳入自己身体当中去,“醒了就好。”待感受到了她躯体的温热、呼吸的匀称有力,他这才好像松了一口气。他“摊上”了辜七,便要为她牵肠挂肚,历经生死,很多时候也很无奈,可更多的却甘之如饴。裴池深吸了几口气,复又念了几回“醒了就好”。
拂玉同挽玉也一并跟着进了来,各个都欢喜得抹眼泪,康妈妈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快去请曲大夫来。”裴池这才回过神,他松开辜七,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好似千言万语缠结在胸臆间,反而说不出口了。
辜七虽是醒了,可仍然有种天旋地转般的感觉,曲堂山诊治之后又开了几计汤药。方才有人去传他来说是王妃醒了,他还着实震惊了一下,原是歇下了的,当即穿了衣裳提着药箱来了。失魂症倒是能醒来的,可这么快实在出乎人意料。曲堂山头一次碰着了这样的事,他痴迷医术,便此时有些不愿意走了,还想再细细研究研究。最后还是叫韶王赶着去了外间,让候着有事再传。
过了会,挽玉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来,拂玉在辜七腰背处塞了几只软枕,好叫人靠的舒适些,也方便这会子喝药。
辜七自从睁开眼见到了裴池之后就一直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昏过去之前的情景清晰而深刻的刻入在她的脑中——他朝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刻,辜七便觉得他是凄冷雪夜中唯一照亮自己的曙光。倘若他不来,自己会是一个什么光景?只怕早已经是摔死在了深谷。在最后,她以为他们要一起死了,甚至是她连累了他。却没想到,等自己睁开眼时,她的殿下还好好的。
一念至此,辜七心头又酸又胀,便又虚弱娇软的喊了一声“殿下——”
挽玉可不知道那一夜那样的凶险,还以为是她家小姐又不想吃药想同王爷耍赖。要说她也是一番关切之心,只恨不能辜七能快好起来下床蹦跶,便将药递给了裴池,“王爷,药好了。曲大夫刚开的方子熬出来的。”挽玉这些字都是说得清清楚楚的,还务必让韶王殿下听清楚这是刚熬好的药,最好这会就喝了下去。
这两日,辜七的药都是裴池亲自喂下去的,所以挽玉刚才也就很顺手的递去了韶王手上。他接了过来,便用里头的汤匙搅动了两下,果真是刚起出来的汤药,这会子直接喝下去只怕烫口。
“先喝药吧。”
辜七一开始还真没现这个,这下幽怨的瞪了一眼挽玉,心道她好个没眼力劲,没见着自己正要同殿下表心意么,还端上那药来煞风景。挽玉如何看不出她家小姐的意思,抿着嘴儿偷笑,拿眼神示意了下韶王那,颇有些旁的意味在里头。辜七是看的莫名其妙,等她再投去询问的目光时,挽玉早已经垂下眼退开了几步。
辜七再回转过视线的时候,现裴池正唇角带笑的看着自己了。她觉得那笑就跟挽玉刚才的眼神一样来的古怪,“殿下……?”
辜七见到裴池已经将药碗递到了自己的面前,那气味实在是怪呛人的。“娇气”总得在有人宠着的时候才能显露,真是越被人疼着哄着,越是娇气矫情。倘若再将她搁回到那个雪夜和沈括呆在一处的时候,辜七肯定会为了活命而自动自觉的将这整碗的药喝个干净。她忽然想到沈括……眉头不有紧拧了起来。
裴池见她盯着那一碗汤药忽变了脸色,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只当她是这会又不想喝药的缘故。只是这种事他接连做了几日,倒也十分熟练了。
辜七还在失神,没想到韶王殿下忽然吻了过来,撬开了她的唇,还未纠缠两下苦涩的药就弥散在了自己的口舌当中……
裴池如此强势,干脆利落的喂完了第一口。
辜七真是意外极了,当下毫无血色的脸上也映出了绯红……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看着裴池,眼眸中全是羞赫。那日在环城她烧稀里糊涂的那会,裴池也这样喂她药。虽是有过一次,可当时和这会却还是不一样的。辜七觉得自己的脸颊烫人得很,下意识的用牙齿咬住了下唇,眸色像是含着春波一样。
她本就是容貌冠绝的人间姝色,病态中带着羞涩,半娇半嗔又有种乱人心智的魅惑。
裴池眸色渐深,半垂着眼帘冷静了片刻才要继续。而辜七一见他这架势,忙自己个儿要接过碗,“殿下让我自己来。”对于喝药这种事,她何尝这样乖顺过。
“好。”韶王殿下虽说是口中应了她,可却是亲自端着药碗给辜七喂的。全天下,可还未有人能受过他这样的对待,辜七也算是头一份了。
辜七被他伺候得极为舒坦,枕在裴池的胸口不肯直起身,好像她这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才好。“殿下……”
“嗯?”
“殿下。”
“嗯。”
如此反复再三,裴池便笑喟着道:“我在这。”
辜七在他怀中微微抬起头,一脸好奇的问:“那时殿下问的是哪句话?”她所指的就是那日在木桥上,他来救自己时所问的那话——“辜七!你忘记我对你说的话了吗?当时情况紧急,辜七没来得及问,可却映在了她心中。
这不提倒还好,偏辜七居然还一脸正色的问,裴池迟了片刻淡色反问:“你同你说的那些话,你都没记住么?”
咦,怎么还像生气了一样?辜七心内嘀咕了一声,倒是有些懊悔自己问了,她便主动在裴池脸颊上亲了一口,“那时怕极了,我便想不出。”她只说自己当时如何如何的害怕,回避了直接回答裴池。
在乎她的人才会吃这一套,果然韶王殿下就不跟她计较那些了,反而心疼起了她当日的惊险。
若是没经历这一事,辜七此刻必然会沾沾自喜让自己糊弄过去了,可此时她却因此而生出五味成杂之感。他对自己不惜以命相救,自己实在不该……辜七忽然从他怀中坐正了身子,她看着裴池,语气平静的开口:“殿下,七七有一桩事要同你说的。”
裴池目光一敛,示意她往下头继续说。
骗人的滋味总归是不好受的,何况若不是自己承受不住,她也不至于会逃,也就不会身陷险境。先前她执着刻意隐瞒,这会却觉得她或许应当早就跟裴池坦白了。因而这时看着裴池时,她再没那种心虚得恨不能立即转身的念头了。“殿下,罗绛容的事……同我有关。”她说完这话,一种轻松感就盈满了全身。辜七本还想再继续说,却听裴池已然开口了。他语气平常,“我知道。”
“殿下……?”这样的语气太过寻常随意,辜七满心的惊疑。要说罗绛容的事闹得可不小,他……怎么能表现得如此不在意?
裴池看出了她脸上的不确信,只好再次道:“我早就知道了。”他抬手抚了抚辜七脑后头,细细软软的触感十分好,他因贪恋而流连着不收回手。“我知道是她先蓄意要害你的。”
辜七因此而鼻子一酸,她以为裴池总要说些自己太过任性妄为的话,可他却只是这样说。就好像,他这话的意思是她没错的,一切都是罗绛容咎由自取。“殿下……不怪我狠毒吗?”
“我几时要怪你了?”裴池好笑,他怎么会怪她呢,倒是有些恨自己没早现了。若辜七没察觉,只怕被郭正祥掳走了献给沈括的就是她了。裴池不敢想那种后果,便将辜七搂入了怀中。
辜七因为罗绛容的事越闹越大而愈心虚恐惧,却不知道裴池从未将后来的事怪在她身上。一切都是沈括的诡计,同辜七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没有罗绛容,总还会有别人。
辜七温顺的伏在他怀中不言语,为自己先前的想不开而懊恼。可再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有些不对,这会她忍不住质问了起来:“殿下那几日都不来见我,怎么不是怪我了?”辜七这是得寸进尺同韶王翻起旧账来了。哎,明明她为了示好还跟他求欢来着,可他当时竟还推开了自己。每每一想到,辜七便觉得此人可恨!恨不能亲自上去咬两口。
裴池也随即想到她恼的是什么,温香软玉在怀又提了那档子的事……可那两日他的确是忙的不可开交。“等你稍好些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他压低了声音附耳对她低语,满是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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