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里离开后，沈荆临连衣服都没换，便赶去了公司。
坐在办公室里，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黎琳那两片嘴唇张张合合，却半点声音都听不到。耳畔回响的，始终都是医院里沈文远和沈沛珊的对话。
等到黎琳报告完工作，职业化的面带微笑看向他时，沈荆临第一次失态了。
他静默的盯着沉香木桌面好一会儿，才缓缓回神：“抱歉，麻烦你重复一遍，我没听。”
沈荆临的直白，让黎琳有片刻的怔愣。
从沈荆临回国进入豪斯开始，她就以助理的身份跟在他身边了。这些年沈荆临慢慢强大，她也渐渐成长，从小助理变成了如今的总经理秘书。虽然心里清楚两人都变了不少，但沈荆临在工作中失态，的确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沈总。”黎琳合上手中的文件夹：“您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休假半天。”
“不用。”沈荆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办工作上轻扣了几下，才看向她：“开始吧。”
“……”黎琳动了动嘴唇，原本还想劝慰两句。可想到沈荆临说一不二的性子，终于还是一本正经的重复起了刚才的内容。
沈荆临这次倒是听得很认真，等黎琳说完，他才开口指出问题。
见他恢复正常，黎琳也算是松了口气，认真记录完沈荆临的意见，便抱着文件夹出了办公室。
之后的时间，沈荆临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不知疲倦的工作了起来。就连午餐，都没吃一口。
黎琳主动点了份餐送到总经办，可沈荆临只是头也不抬的说了声“谢谢”，便没了后文，完全没有半点要吃的打算。
直到下午下班，那密封严实的餐盒仍好好的躺在沈荆临办公桌上。就连包装袋上的蝴蝶结，都没有被拆开。
今天的沈荆临，就像是个工作机器一般，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眼见着公司里的人都走完了，他也继续工作着，直到浓郁的夜色将桐城淹没，手中的工作彻底被处理完，他才从电脑前抬头，勉强活动着僵硬的颈椎。
电话响起时，他刚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重新坐回办公桌前。
看着“沐舒”两个字在屏幕上肆意跳动，他抬了抬手指，却始终没有勇气去触碰。
沈荆临可以不在意所有人的想法，除了沐舒。
他也想过，要不要装成一无所知，和从前一样同沐舒相处，但心里，却像被人生生塞了个柠檬似的，酸的慌。
谎言这东西就像气球，无论外表多好看，危险因素都依然存在。只要里面的气体没有泄光，就随时有可能出现爆炸的情况。那时，这段关系只会像爆炸的气球一样，变得支离破碎，再不可能圆满。
想到这儿，沈荆临心里莫名觉得有点烦闷。
他太了解沐舒了，也太知道她有多在意世俗的眼光了。否则，当初他们在一起时，她也不会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了。正因为如此，他心里的慌乱才越浓重。生怕她什么时候看出了端倪，就与自己疏远了。
说起来，感情这东西还真是神奇。无论多强大的一个人，只要坠入了情网，都会变得俗不可耐，开始害怕胆怯，生怕失去。
眼见着沐舒的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沈荆临却始终没有按下接听键。直到微信提示音响起，看到沐舒让他回电的消息，他才默默松了口气。
随手拿着手机把玩，沈荆临无数次点开通信页面，想要按下拨号键。可手指在触及键盘的那一刻，沐舒那张布满鄙夷的脸便清晰浮现了出来。
他退缩了，至少，在他调整好状态以前，决定暂时避着沐舒了。
但沈荆临没想到的是，沐舒这次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主动，她第二天一早，又开始继续给他打电话，半点不怕他不耐。
沈荆临心里隐忍的激动就像雨后春笋，肆无忌惮的冒了出来。
就在沐舒第八次打来电话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按下了接听键。只是，却没了说话的勇气。
“荆临？”沐舒温柔的试探着，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你在听吗？”
“嗯。”
“生病了？”沐舒皱眉。
就算只是一个单音节，她也清楚的察觉到沈荆临状态不对。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十来年的人，彼此之间的了解已经深入骨髓。
沈荆临默了半秒，还是开口道：“可能有点感冒。”
“沈荆临。”沐舒忽然严肃了起来：“我的记忆里，你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感冒吧？”
“或许。”
“我查了查，桐城现在可是暖和的很，你怎么会突然感冒？”
沐舒追问着，完全不给他圆谎的机会：“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不顺，或者遇到什么事儿了？”
说话间，沐舒感觉自己的右眼皮狠狠跳动了两下，胸腔也像被人压了块大石头那般，闷得慌。
抬手轻揉了胸口，沐舒缓了缓音调，温声问：“你有什么不想告诉我的吗？”
“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瞒着你的？”沈荆临故作轻松：“只是上午去看了看姑姑，心情有点郁闷。”
听到沈沛珊，沐舒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季昀昨晚的话，忙问：“沛姨还是不希望我们在一起吗？”
“你呢？你觉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沐舒不禁笑了出来：“一直这个词太远了，人这辈子这么长，谁能保证得了啊？”
闻言，沈荆临心里便是一个“咯噔”。
不过，根本不等他郁闷，就听沐舒继续说：“不过现在，我的确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大约是沈荆临今晚的状态实在太差，沐舒也难得主动表明心迹：“沈荆临，如果你累了就告诉我，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分担。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在教导我，偶尔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沐舒。”沈荆临叫她：“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要怎么办？”
问完，他又不肯给沐舒回答的机会，自顾自的笑道：“不用回答，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放心，就算别人一无所有，我也不可能失去什么。”
出乎意料的，沐舒并没有跳过那个问题，而是十分认真的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你都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