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细密,缠缠绵绵,在虚空中荡漾起一圈圈涟漪,看似轻柔绵密,却是瞬息把方圆十丈内的云霭统统绞碎成末,溃散一空。
此招赫然便是大衍疾风剑第二招——微风拂面!
“这小子还行,微风拂面讲究一个缠字,内里却是杀机暗藏,他显然已掌握其精髓。”
一旁,奇领微不可觉地点点头。
第三招风声怒吼——剑影进退回旋之间,急促飞快地怒吼着,一时之间剑影如云,遮天蔽日,剑影席卷之处,尽是森然暴烈之剑气。
第四招狂风如潮——狂风骤雨,如怒浪卷潮,剑势雄浑奔放,纵横捭阖,肆意狂猛,犹如万千巨浪重叠交错,滚荡天地,仿似碧海掀潮。
呼!
施展完四招剑法,秦无缺罢手收剑,轻吐一口浊气,气定神闲。
“不错,前四招皆已悉数掌握。”
奇领颔首点评道:“不过,天人合一之境并不拘泥于招式,等你悟透,随意一剑刺出,便能引动天地之力,如此方才算作真正的天人合一。”
秦无缺点头受教。
接下来,奇领又开始考评秦无缺修炼的。
两人来到昭月山后边的一片浓碧竹海前。
“此处竹海大概有百里之遥,你要做的便是从中穿梭而过,中途不能碰触到茎干、枝叶,也不得脚尖碰地。”
奇领淡淡吩咐道:“十个呼吸之间,必须完成。”
有难度!
望着这茂密葱茏的竹海,秦无缺不禁眉头一皱。
他是半个月前才开始修炼,不过他一直是在昭月山巅修炼,那里空阔异常,山风呼啸,能够肆意地在空中飞旋腾挪,极是痛快。
然而此刻面对这片竹海,想要在十个呼吸之间,不碰触枝叶而穿过整片竹海,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担心自己做不到?”奇领在一旁摇头哂笑道:“这个考验还是最基础的,修士之间的战斗飞天遁地,无所不至,可不是你想象那样傻乎乎的你一拳我一剑,而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施展手段,犹如鬼魅般地变幻位置交手。身法差劲,别说战斗了,恐怕连躲开对方的攻击都办不到。”
秦无缺心中的犹疑被奇领一番话彻底激化,心中涌出一股不服,当即脚尖一沓地面,身子瞬间化作一抹虹光,眨眼已冲进了莽莽竹海之内。
刷!
凛冽的风自身体两侧掠过,秦无缺保持着俯冲的姿势,神情专注于远处,一眨不眨。
不能沾上竹叶竹竿,他就改变方向,绕开那些拥簇在一起的竹子,然而方向一变,却是浪费了时间,哪怕仅仅只是一瞬间,但对于要在十个呼吸内穿过成片竹海的秦无缺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浪费。
片刻后,秦无缺从竹海飞遁出来。
“二十六个呼吸,不行。”奇领摇头不已。
秦无缺面无表情,再次飞遁进去。
“十八个呼吸,不行。”
“十二个呼吸,沾上三片竹叶,不行。”
“……不行。”
整整一下午,秦无缺耳畔尽是‘不行’二字,声音淡漠平静,但却犹如梦魇一般令他感到耻辱之余,也彻底激发了心中的执拗和倔强,在奇领离开之后,他独自一个人在竹海内穿来穿去,毫无懈怠。
每当累得快要顶不住的时候,耳畔就仿似响起了从奇领嘴中轻轻吐出的‘不行’二字,然后再次咬牙站起,再次冲进竹海……
砰!
汗水流淌蜿蜒,粗重的喘息声在夜色中响起,秦无缺再也站不起来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体内的灵力被榨干一空,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
他就这样躺着,呆呆地看着头顶繁星弥漫的苍穹,任凭汗水如一条条溪水般流淌而下。
“十一个呼吸,还只差一步啊……”
秦无缺的嗓子沙哑异常,眼眸中尽是懊恼和不甘,浑然没有注意到,奇领站在远处,正在默默注视着他,那对饱经沧桑的眼眸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欣赏。
十天之后。
竹海前,刷地一声,秦无缺在原地消失不见。
呼呼~
由于速度太快,秦无缺所过之处,那温煦的风也是变得凛冽如刀,虚空被他撕扯出一道道残留的幻影,一个呼吸之后,这些幻影方才如泡影般消失不见,而秦无缺已掠出十余里之遥。
从半空中望去,在那莽莽竹海中,此刻的秦无缺犹如一道灵动异常的黑色闪电,闪开一簇簇浓密竹叶,掠过一根根粗壮竹竿,速度之快,寻常人的视觉根本就跟不上!
片刻后,秦无缺倏然从竹海中掠出。
“八个呼吸,不错,比我预想中要得多。”奇领颔首赞许道。
听到奇领终于不再说出那‘不行’二字,秦无缺不由升起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觉,没有激动,这些天来所历经的辛苦和汗水,悉数化作平静,如同不起波澜的湖水。
“如今你的剑法和身法皆已臻至天人合一境,想要再有精进,就必须去感悟了。”
奇领沉吟道:“基础、知微、天人合一、皆可凭借勤修苦练达成,而这第四重道意之境,却是必须去感悟天道,能够感悟到一丝道意,方能形成剑意、身意。”
感悟天道……
秦无缺脑袋嗡地一下,犹如醍醐灌顶。
之前他也总听人说起修士一途,最重要的便是感悟天道大义,才能走到道之极致,不过那时的他修为低浅,对此懵懵懂懂,总觉得太过遥远,反而不曾在意。
如今进阶九转境界,奠定大道根基,又历经多日修炼,不自觉间已隐隐对天道有了一丝朦胧的认知,如今被奇领一语道破,那种感觉就像在眼前推开了一扇新的窗口,看到一个崭新瑰丽的世界!
道意!
怪不得进阶九转境方才被称作是真正意义的踏入仙途,原来只有九转境界方才会对周围世界有着全新认知。
这一刻,秦无缺心潮澎湃。
可是,天道渺渺,神秘莫测,究竟该如何才能去感悟到其中奥义?
许久之后,秦无缺的心情终于恢复,想起一个目前必须解决的问题——如何悟道?
“勤修苦练,观想冥思,而后就等着自己的机缘到来吧。”奇领回答的极为简练,也极为模糊。
想想也是,若是感悟天道有迹可循,那世间所有人恐怕都早已走上大道之途了。
机缘?
秦无缺皱眉沉思,许久之后还是摇了摇头,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可不能抱有必得的决心。
奇领见此,忍不住提醒道:“愚钝,我且问你,和可有何想通之处?”
剑法和身法的相通之处?好像都跟‘风’有关……啊,风?
秦无缺眼睛一亮,心中已是有了主意。
奇领笑了笑,说道:“风之道变化无常,狂暴、轻柔、锋锐、缠绵……最是自由肆意,若你想掌握和的精髓,首先要知道‘风’究竟是什么。”
——
风!
秦无缺盘膝坐在昭月山崖畔云海中,感受着那山风从身边呼啸而过。
山风飘忽难寻,但秦无缺的身法和剑法早已达到天人合一地步,很快心神与天地间的风融合了。
当风掠过滚滚云海,扫过自己的脸颊,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的速度、轨迹、力量,直至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皆纤毫毕现地呈现在脑海中。
“这山风,凛冽如刀,其快如电。”
三日后,秦无缺睁开眼睛,若有所悟。起身,好不迟疑,秦无缺飞遁于空,犹如一只大鹏金翅鸟,瞬息已是掠出十余里地,比之从前,身法中隐约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神韵,变得更加玄妙,也更加的快。
片刻后,昭月山中的一处湖泊前。
秦无缺没有丝毫耽搁,面对浩渺湖面席地而坐。
呼啦啦……
风吹动湖面,荡漾起一一波波的涟漪,掠过湖面荷花,带着一丝轻柔、犹如情人深情抚摸心仪男子的脸颊。
“这湖风,轻柔细密,绵延如雨……”
七天后,秦无缺再次睁开眼睛,眼眸中的思索之色愈发浓厚,起身,飞遁消失在湖边。
一天天过去,秦无缺的足迹遍布山巅、湖泊、岩石堆、大雨滂沱之中、烈日炎炎之下……对风的认知也越来越深刻。
“风,千变万化,风格多变,无论是大风、小风、山风、湖风,哪怕是雨后之风,其速度、力量、轨迹也都各自不同,极尽变化之道,可是这变化的根源是什么呢?”
又是一个月过去。
秦无缺独坐在洞府中,冥想着这些天来所感悟到的每一种风。
变化?
为何要变化?
“自由!无自由,不成风!”
秦无缺浑身一颤,福至心灵,犹如捅破了一张纸,豁然开朗!
无自由,不成风!
秦无缺心神沉浸在一股玄妙境地,道,存在于天地间无穷岁月中,而风之道,存在于山川、河流、碧草、岩石……无处不在。
风吹过山岗,那被吹散的云霭就是它的影子,吹过荷叶,那摇摇欲坠的姿态就是它的痕迹,这是道之韵,道之意!
秦无缺静静跏趺坐于山巅,隽秀的脸颊上一片宁静,心神则跟随着天地,跟随着那虚空中飘舞的风在翱翔,在追逐。
悟道!
奇领立在远处,大袖翩翩,衣衫猎猎,眸光湛然如电,望向秦无缺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欣喜和愉悦。
悟道可遇不可求,但必然存在于厚积薄发之时,没有前期的勤修苦练,哪怕有机会碰摸到一丝道谛,也很难把握住。
只有积累了诸多经验,方才能在机运到来的一刹那,心神与天地完全契合,才能于冥冥混沌状态中观摩领悟到道的一丝存在。
斗转星移,皎月升,昊日落。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缕缕风开始在盘膝而坐的秦无缺身边汇聚,吹拂着他的头发,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得像久别重逢的情人。
“桀!”一头秃鹫从远处飞来,它锐利的目光盯着崖畔上的少年,像看到一顿美味的大餐。
作为灵智未开的一只空中野禽,它并没有感到从秦无缺身上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它很饿,饿了很久,饿得让它根本就考虑不了那么多,一个俯冲,便迅猛地冲了过去,张开锋利的爪子,朝那少年狠狠抓去。
可就在它距离秦无缺身体还有十丈距离时。
嗤啦!
犹如一抹飓风凭空出现,凌厉无匹的风之痕迹蕴含着天地之力,瞬息就将这头秃鹫彻底绞杀成碎末,由于风痕太过密集,太过锋利,那迸溅而出的鲜血也被粉碎成一团团血雾,而后被风一吹,消散无踪,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的血腥味逸出,速度达不到一种可怕的程度,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悟了,他的实力已然得到蜕变,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闯过天峰第一重试炼之地了。而我……只怕以后也再难从洞府出来了。”
奇领的神情复杂中带着一丝恍惚,旋即被一抹坚定之色代替:“帮他的已经够多了,如今以他的实力和心智,已完全能够独挡一面,我再留在他身边,只会阻碍他的大道之路……”
七天后的清晨,昊日升起,光照天地。
盘膝坐在崖畔上的秦无缺睁开眼睛,唇边罕见地涌出一丝笑意。
刷!
下一刻,不见秦无缺动作,他的身影已出现在半空中,身后仿似凭空出现了一对飓风凝聚而成的羽翼,瞬间划过长空,在空中肆意翱翔,那蹁跹犹如闪电的身影,在云层中破开无数道气浪,在晨光的照射下,显得如梦如幻。
风!
自由!
秦无缺的身影变得更加的快,更加的自由自在肆意洒脱,整个人就像那飘渺的风,踪迹杳杳,身影难寻。
——
——
山中无甲子,花落不知年。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木吒的心情也由最开始的焦虑不安,渐渐变得平静起来。
石泉洞黑猿王迟迟没有出现,令木吒愈发坚信,熊霸是在诓骗自己,诓骗秦无缺前辈,那赤虎根本就不是黑猿王的心腹,黑猿王若是睚眦必报之辈,岂能容忍秦无缺前辈三个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