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梅府。
宫里面一派热闹时,梅茗此事却被催着去见梅老夫人,他不知母亲这个要紧时候要见自己作甚,可还是遵从了母亲意思去了。
一路走过去心里边也每个底儿,说来母亲已久不理府里事情,全屏他和夫人打点。瞧着母亲今日这架势,可是有要事?梅茗这一路有些惴惴不安,可还是一路往北苑去了。
进了正房屋子里,只瞧见满头银发一位妇人端正坐着,手捧着一卷书,瞧着神色有些倦了。倒是底下站着的梅茗不敢轻易揣度母亲用意,只静静在底下候着,听候吩咐。
“母亲,如此时辰,您还不歇息?”梅茗待自己母亲倒是恭敬有加,言语上半分不敢僭越。
梅老夫人放下书卷,看着梅茗,道,“前些时日,你去了何处?”
梅茗不知梅老夫人这般问话又是何意,莫非母亲已经知道了他见过霁王和江左城之事?梅茗其实也不打算瞒着梅老夫人,只是未曾想打扰到梅老夫人歇息,可是既然母亲唤他过来,那便是母亲已经知晓此事,而且还有与他说话。
显然,梅老夫人这意思是——不同意?
于是梅茗乖乖交代了,“回母亲话,前些时候,我去见了霁王。”
“只是霁王?”梅老夫人气定神闲,又字字恳切,盘问起来一个字多余也不讲。
梅茗本来还想一字一句去交代了,可如今看来,梅老夫人已经不打算与他慢慢道来了。梅老夫人想要说话,却停了下来。身边的妈妈见梅老夫人眼色,于是带着丫鬟婆子去了外头候着。梅老夫人瞧着梅茗,“你去那江左城家里作甚?”
听老妇人这般说话,梅茗知道梅老夫人是什么事情都已经知道了,起码已经知道了七八成的事情,于是梅茗道,“回母亲话,今日我原是去问问霁王,如何要册封赵灵曦一事。世子娶那赵家女儿,原是为了,为了……”
梅老夫人听这话已经明白了梅茗做了些什么勾当,她虽气,也不曾如何发火,“你这是作甚?他是王爷,他家想娶了谁家女儿便就去谁家女儿,与你有什么干系!”
听梅老夫人这话,梅茗自知没有道理,便道,“是儿子愚蠢,谢母亲指点。”
“你倒是说说看,江左城如何会请你去他府上?你们近日里来,从未走动一二,如何的你从王府出来,他便邀你去他家里?”梅老夫人审问下来,没绕什么弯子,她只想知道儿子跟着那江左城做了些什么勾当。
这江左城典型的小人得势,尾巴已经上了天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梅茗无所遁形,便把今日里江左城威逼利诱一事据实交代。
梅老夫人一向身子不好,听着儿子这般糊涂事情,险些气出病来。可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此事急不得,须得与儿子晓之以理再动之以情,否则儿子若是反其道而行之,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诬告皇亲和大臣谋反,你可知道这是何等的重罪,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梅老夫人瞧着儿子,觉得痛心疾首,“你这是把我们整个梅家都往火坑里推,你知不知道!”
“可是母亲,史书上也有此等案子,也有诬告皇亲国戚谋反成功的,何以他们做得,我们做不得?”
“你瞧的是哪个案子?你瞧得那些案子哪一个不是皇帝亲自下圣旨让人查办?有哪一桩哪一件是那些个大臣自己赶着凑上去高密然后成了的?可长点儿心吧!”
梅老夫人这意思很明白了,陛下自己下圣旨查办,那谋反与否也就是个名头了,皇帝自己想要那些人死,随便安一个罪名也就是了。可如今梅茗这是自己上赶着要去诬告,只有死路一条。虽然梅茗愚蠢,可是这话还是听得出来,方才只顾着与梅老夫人顶嘴,没能想到这一层意思,觉得惭愧不已。
然后听梅老夫人继续说话,“那江左城早晚不被这个拉下马便是要被那个拉下马,你说说你与他去告密,不就是死路一条么?”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有把柄在他手上?”梅老夫人一眼就看出来儿子的支支吾吾是有原因的。
梅茗知道瞒不过母亲,于是道,“是,前些时候与赵相国,谋了些蠢事。”
梅老夫人听见这番话道,“你就让他江左城去闹,你做的那些蠢事既然赵相国也在其中,到时候自然可以拉赵相国保你。以我的意思,你趁着这些时候,多去赵相国那里走动走动。此事,你与他商量一下,从长计议。”
梅茗听梅老夫人所言,有些气急,“母亲,赵相国他一家,可是害死了梅香,我岂能忘记!”
“你能如何?□□把赵相国杀了?”梅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你若是把性命都给丢了,还如何报仇?你瞧瞧这满朝的文武大臣,个个表面风光,哪个不是忍气吞声阳奉阴违?即便是陛下也有无可奈何之事,你若真为了梅香,便先保住了梅家。我的话,你可听得懂?”
“儿子明白。”梅茗觉得自己其实就是憋着一口气过不去,母亲所言他岂能不知,只是出了王府一时委屈,加上江左城威逼利诱,倒让他失了判断。如今梅老夫人这一番话,倒真是如同醍醐灌顶,让他茅塞顿开。连连向梅老夫人道,“谢母亲提点,儿子糊涂,儿子有罪。”
见儿子诚心认错,不会再行那阳奉阴违之事,这才觉得没有白费了自己口舌。于是梅老夫人道,“日后凡是,三思而后行,莫要叫我担心你。你是一家之主,今后我不在,家里可全仰仗你。可不能糊涂啊!”
“母亲说哪里话,母亲定然长命百岁。”
“罢罢罢,不提这些。时辰晚了,你自己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唐突了赵相国。”
“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