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镯戴在手上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当那块玉佩与胸前的肌肤接触的那一刹那,杜奇只觉玉凉如冰,浑身猛地一颤,继而又觉那玉暖暖的,似有一股无垠的暖意从玉中涌出,瞬间流遍全身。虽在盛夏六月,杜奇仍觉得那暖流令他舒畅无比,暖烘烘的令他觉得骨头都酥了,而浑身更是倾刻间充满了力量,闻得爷爷的问话,陶醉地呻吟道:“好舒服!”
杜维修与杜欲归交换了一下眼色,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异之色,他们当初刚戴上这两件宝物可是忍耐不住其寒和热的,杜维修见杜奇一脸的舒畅之意,知其所言不虚,但他仍似不放心地试探着道:“奇儿,爷爷现在教你打坐练气的基本功法,你能记吗?”
杜奇喜道:“爷爷请说,孙儿定当用心铭记。”
杜维修见杜奇仍无异样,始肃容道,“此功乃黄帝亲传,自出枢机,名为‘九转玄功’,始于一,终于九,共有九重,实是修练玉佩所载‘长生至要’的入门功法。此功秉持广成子‘至道之要和治身之道’的精髓,诀云:‘至道之情,杳杳冥冥;无视无听,抱神心以静;形将自正,心净心清;无劳尔形,无摇尔精,乃可长生。慎内闭外,多知为败,吾守其一,以处其和,虽过千百年,而形未尝衰。予将去汝,入无穷之间,游无极之野,与日月齐光,与天地为常,人其尽死,而吾独存焉。’练功时要谨记,只有破除我执,守心于一,不为任何外物所扰,灵觉天机,才会一一而至,然后依功法通其经脉,调其气血,营其逆顺出入之所,才能达至长生至道,与日月同辉、天地同寿。所以其法虽千变万化,其宗仍在这‘一’之道。”
杜维修见杜奇似在沉思,估摸他正在默记消化这段口诀,便停了下来,后见杜奇神色微动,又续道:“练功时,下者守形,上者守神,神乎神,机兆乎动,机之动,不离其空,此空非常空,乃不空之空,清静而微,其来不可逢,其往不可追,迎之随之,以无意之意和之。”
杜奇似是不解,问道:“爷爷所说是否是由有形之法,入无形之法,妄去神动,当机缘至时,便会神机发动,再以无心之意御之驾之,便可达到练功的要求呢?所谓无意之意,是否应指有意无意间那种心境呢?”
杜维修与杜欲归父子俩不由听得四目发亮,此功虽传自黄帝,却是广成子练功修行之法,虽只是皮毛,却也远比世上一般武功心法深奥,杜维修与杜欲归皆是本身资质过人之辈,当初还是在长辈的指导下皆费了几年功夫才完全领略这套功法的精要。杜维修直到现在才练至第八重,始终无法再行突破达到第九重境界圆满完成初修,而杜欲归则刚进入第七重境界,可知这套功法之深奥。现今所述虽不是整套功法,没想到杜奇刚听闻功法口诀就能提出一针见血的问题,他们不由惊奇于杜奇无意间显现出的超人的领悟能力。
看见爷爷和父亲的神态,杜奇有些尴尬地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还请爷爷快点传授有形之法,我好去练功,你老人家也好早点休息。”
杜维修道:“奇儿你这一说却落了下乘,是否忘了你刚才所说的‘由有形之法,入无形之法’之意?要知有形无形皆在一念间,正如刚才所言,所谓无意之意,正是指有意无意间那种心境,故空而不空,清静而微,来不可逢,往不可追,一切皆在有意无意之间发生,不可刻意追求。归儿,下面就由你来教奇儿吧。”
杜欲归道:“孩儿遵命!”随后正容对杜奇道:“练功之先,先得练性,务要扫除一切杂念,然后盘膝稳坐,左腿向外,右腿向内,为阳抱阴;左手大指捏定中指,右手大指进入左手内,捏子诀,右手在外,为阴抱阳。此为九转子午连环诀,所谓手脚和合扣连环,四门紧闭守正中是也。”
杜欲归顿了顿,续道:“练功要旨在于精、气、神合一。精,先天一点元阳也;气,人身未生之初祖气也;神,即性,天所赋也。精潜于窍,气行于络,神寓于田,继而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神凝气聚,混融为一,内不觉一身,外不觉宇宙,与道为一,一生二,二化三,三生万物,万虑俱造,重归于一,溟溟滓滓,则心与天通而造化可夺,至此神功成矣。”
杜奇思索半晌才问道:“父亲所说是否是去伪存真,求得真‘我’呢?”
杜欲归欣慰道:“正是!只要你通晓经脉和穴位之功效即可自行练功了。”接着,他详细说出奇经八脉的走势和各重要穴位的位置及功能,反复在杜奇身上指点,直到杜奇记牢,吩咐道:“你现在可依口诀之意独自练功,我与你爷爷在门外为你守护,切记‘随意’而行,万不可强求!”
杜维修又叮嘱道:“奇儿,练功时若觉异常,如玉佩或寒、或热得难耐之际千万不要慌张,及时取下玉佩放入箱中即可。”
杜奇调皮地道:“孙儿遵命!”
杜维修与杜欲归又叮嘱了杜奇一番才相偕步出密室,挺立在密室入口外相对无言,皆在心中默默地祈求上苍和祖宗保佑杜奇练功平安,神功大成。
忽地,一阵无名风起,紧接着雷声隆隆,突见从密室内旋涌出一红一白两支光柱,绞织在一起越旋越厉,亦愈来愈明亮起来,两人皆不由悚然而惊。
正惊慌间,又觉忽寒忽热之气迎面扑来,那寒、热之气有若实物般把两人弹落屋外,随即膨胀开来,瞬间便使人寒、热难受,如坠冰窖,如遭火焚。
杜维修与杜欲归父子突遇此情,皆不知所措,忽又见天空红云翻腾,猛地压将下来,身周房屋如雪遇沸油般瞬即坍毁,这才知那红云乃是熊熊烈火,两人不由亡魂皆冒,再来不及转念便被烈炎吞噬。
杜奇见爷爷和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不禁欢呼一声,复又庄而重之地向黄帝磕了几个头,始按练功要求跌坐在地,意念坚守在有意无意之间,精神似固定在某一难以形容的层次上,又似虚虚渺渺毫无着落,恍惚间觉得玉佩似是钻入了体内某处,又似自己钻进了玉佩之中,被玉佩严严地包裹着,心神也进入了无欲无求、万境俱灭的至境。片刻功夫,杜奇便物我两忘,进入似睡非睡,将醒未醒的奇异境界。
蓦地,杜奇只觉胸前一暖,猛地感到两脚心一热,似是冬日里浸泡在温热的水中一样,温暖的感觉顿从脚底涌入心坎里,瞬即流遍全身,这股暖意比刚戴上玉佩时那暖意更令人舒畅,这畅意激得杜奇全身筋骨酥麻无比,那种令人舒畅的感觉非是言语可道,他不由呻吟出声。谁知他刚一开口,温暖的感觉忽地消失,那股畅意不再有,猛地又觉得头顶凉爽舒适无比,似在六月三伏天被冰水当头浇下,那凉爽舒适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更是无一处不舒畅。
正当杜奇感受这凉爽的美妙时,又忽地热从脚底生,暖意又传遍全身,就这样,杜奇一会儿感到凉爽,一会又感到温热,每次皆凉而不寒,暖而不燥,那种舒畅淋漓的感觉,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不知过了多久,杜奇渐渐觉得丹田内有一团热气在蠕动,忽而变得火热无匹,瞬即流遍全身大小经络窍穴,继而猛向头顶冲去,似欲通过百汇穴渲泄出去,而这时,百汇穴却蓦地一凉,一股奇寒无比的气流贯顶而入,接着流入各大小脉穴,瞬即标向脚底。那寒流刚到脚底涌泉穴,脚心又猛地发热,像火灼般疼痛,接着火热上窜,千丝万缕地涌进各大小脉穴。两股热、寒气流忽地汇合在一起,在体内游走一圈后突然悉数钻进胸前的玉佩之中,体内却点滴不剩。
刚才那两股气流在体内翻腾奔走时,杜奇只觉有如刀剐针扎般疼痛难受,而今那两股气流钻入了玉佩之中,杜奇顿觉浑身一轻,痛苦的感觉顿消,谁知他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脚心又猛地一热,热流似熔浆般射入体内,那种灼热的感觉,难受得差点令他想自尽去了结那种痛苦;犹幸此时头顶又蓦地一凉,寒气似甘露般降下,稍灭痛苦,瞬即热去寒来,冻得他差点僵毙。
杜奇心知这是神兆发动之时,也正是练功的紧要关头,再不去理会身体的痛楚,也不理会在体内乱闯乱窜的寒热两股真气,只静心祛虑,坚守于一。但此刻那寒热两股真气忽然纠缠在一起,不停地在经脉内流窜,杜奇只觉寒热难耐,全身经脉似乎全都要爆炸开来。谁知痛苦并不止于此,先前钻入玉佩中的寒热之气又以比刚才强猛数倍之势涌入体内,与经脉内的气流汇合在一起横冲直撞,杜奇哪受得了如此强横的冲击,只觉全身猛地一阵胀痛,瞬即昏迷过去人事不知。而此时,那寒、热两股真气猛地从杜奇的百汇和涌泉两穴破体而出,在他身周旋绕一匝后忽地向上升腾直冲霄汉,旋又以猛厚雄浑百倍的气势压了回来,在他身周缭绕,随即纷纷注入胸前的玉佩之中。
迷迷糊糊之间,杜奇忽然发觉体内差点把他活活撑死的寒热两股气流似潮水般迅速减退,一时漫无着落,竟悠悠醒了过来,只觉体内凉浸浸、而又暖融融的舒服至极。一时之间仍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想起方才练功的情形犹有余悸,不由茫然坐起,却觉神清气爽,体劲充沛,四下一看更是暗感惊异,只见眼前的景像忽然清晰了很多,不但色彩丰富了,很多平时忽略了的细微情况亦一一有感于心,至乎烛火跳动的细微变化,均漏不过他灵敏的听觉和视觉。
最奇怪的是无论塑像桌箱,墙壁尘埃,虚空实地,甚至墙角的小虫,都像跟他是相连地活着般,而自己则成了它们其中的一分子,再不是两不相关了。杜奇心中大奇,暗忖原来气机发动后,这世界竟会变得如此焕然一新!
忽然,一股无以名之的狂喜涌上心头,继而一股莫以御之的恐惧亦随之袭来,杜奇他不由猛地跳了起来,窜出室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焦土,还有几处火光闪耀、黑烟滚滚,爷爷和父亲皆躺在不远处,虽然他们全身焦黑萎缩,但杜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杜奇转念间已明原委,知道家人和家园皆被自己刚才练功时所引的无妄之火焚毁,不禁悲从中来,体内真气乱窜,不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啊”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啊”这声绝望而凄怆的哀号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高昂苍劲,似平静的湖面被猛然激起的波浪般迅捷地传向四方,传往襄阳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老人,特别是衣食无忧的老人似乎比其他人更为警醒一些。府衙后巷的养济院内,众老人们大多被这声尖锐的悲鸣惊醒,可能是那声音太过悲哀绝望,老人们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感染,惶惶然纷纷起身聚集在院内相互探询事情原委,但没有人能明确地解释他们心中的疑惑。
众人嘀咕良久,其中一位老人忍不住叫道:“姚富贵,你不是自诩为万事通吗?你来给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众老人中一位头发灰白,年约六旬,身形干瘪瘦小的老头咕哝了一声,显是不知此事原委,更不知如何向众人解说,便撇开众人,独自攀上墙头四处打量,只见西南方的天空似乎与众不同,隐隐有异样云彩涌动,但却不知是何缘故,一时不由好奇心起,向院中众人招呼一声后独自一人向那处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