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强自忍耐地捏紧手心,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的心渴望着用极致的手段一根根地将这个人的骨头捏碎,但他的理智依旧在提醒着,这个人,冷云溪在乎。
不。
他忽然低笑,这里没有什么冷云溪,有的只是笪筱夏,他爱着,却在三个月前就被碾成碎肉的笪筱夏。
那道手腕上的疤,除了萧然、他以及笪筱夏,绝无第四个人知道。
或许应该说,除了他们三人,其余知情的人都已经成了死人。
三年前,权利更替,当时黑白两道各派势力都在争抢权利,他和萧然是所有人的目标,晚上从夜店回来路上被人伏击,拦住轿车跳进去时,就是一个睁大双目目瞪口呆的女人望着他们不言不语。
像是傻子,又像是白痴,直直地望着萧然,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一样。
后面的杀手脚步一步步逼近,坐在驾驶座上的她却痴痴地望着萧然。
“嘭——”
玻璃一声脆响。
门口的人冷笑地拿着手枪在他的身上开了个窟窿,眼底带着漫天的鄙视和嘲弄:“陈昊,没想到,你竟然会死在一个花痴手上。”
话音刚落,第二枪响起,却是永远地停在了那人的脑门上。
女人这才像是回神一样,傻傻地看着后座的他。
窗边是脑门被打穿的死人,身后是朝思暮想的萧然和满身戾气的他。
她突然发了疯一样死踩油门,车子飞奔出去。
直到她手腕上的血流到了方向盘上,沁得整个空间一阵浓浓的腥味,才发觉,第一枪打碎车门玻璃的时候,散落的碎片在她手上开了个偌大的口子。
“停车。”始终不置一词的萧然说了这一句话。
然后……
陈昊疲倦地闭上眼,后面,似乎变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起来。
萧然第一次正眼看了一个女人,竟然还是自家员工。
三年前,正是笪筱夏进入箫氏的第二个年头。她爱慕的男人是公司第一人,如在天际,明明一个地方进进出出,却从未有机会正面相遇。
他的那次拦车,却是让萧然第一次将这个公司里数以千计的员工中的一名真正地记到了脑子里去。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进箫氏,为的不过是萧然,可那时,他的心却已经收不回来了。
“詹温蓝,你先出去吧,我没事。”低沉的女声从背后传来,陈昊的背僵直得失去了反应。沉重的呼吸却是越来越低哑。
詹温蓝看了一眼冷云溪,伸出右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粉嫩的脸上因为失血过多现在苍白得让人看着心痛,但她的眼,犹如沉沉暮霭,那一丝诡异的光亮像是夜间的鬼火,魅惑异常。
她和陈昊之间有着不能为外人知道的事情。
几乎在陈昊失控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猜到。
但是……
轻轻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吻,他漠然地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所有神色,轻轻一笑:“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情,叫我。”
说罢,如行云流水一般,留给云溪一个清雅的背影,神色平静地离开病房。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她和他……
空气像是突然被抽空,陈昊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床上苍白的人影,只觉得自己肺里的气体通通禁止不动。这就像是一个梦,他在长长漫夜中无数次绝望中幻想出来的场景。
笪筱夏,这三个字,魂牵梦绕,就像是刻在骨血里,如今,看着这张陌生的脸,那一双向来痴痴望着萧然的眼变成一片幽深。他却只觉得,心尖闪过一道温柔。
“在‘不夜天’的时候,你就已经认出来我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但,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陈述。从最初的震惊,质疑,到狂喜,再到如今的冷静,和云溪认识的点点滴滴如同慢镜头一样,从他脑海里瞬间闪过。
他不是无知青年,会因为爱情冲昏头脑。
死于非命的笪筱夏,深爱萧然的笪筱夏,认识三年的笪筱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掩藏在骨子里的骄傲和坚韧。
对面的女人轻轻对对着窗外的阳光,伸出右手。洁白无暇,宛如白玉。阳光下,似乎有一层金光在那一双柔荑上闪闪发光。“我从来就没有忘记以前的任何事。去‘不夜天’是偶然,遇上你也是偶然。”
垂眉,这答案早就已经猜到,却还是想得到她亲口证实。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他,她的真正身份。陈昊下意识地捏紧手腕,脸色却依旧如常,明明不想问的,却到底还是忍不住将心底最大的疑问问出了口:“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呢?又是为了什么和萧然闹翻?”对着悬在空中的手心,停了两秒,云溪才开口,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是抛出这个一直浮在心底的疑问。
她见过陈昊在不夜天接了萧然电话后狂躁的样子,王纲诱拐她到“不夜天”看萧然和陈昊“斗殴”的时候她也猜出一二,他和萧然即便说没有正式撕破脸,也离原来的“友情”天差地别了。
可即便是请了欧洲最著名的事务所的人来调查,也没有查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从她的死开始,一切都成了未知之谜。
陈昊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
阳光正好,他却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低。
三个月前,他在中恒大厦的楼底下,见到一个满身血污的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稳重高傲的萧然会浑身猩红像是个狂躁的豹子。
失控到近乎崩溃的理智就像整个人都处在癫狂的边缘。
他坐在路中央,呆呆地看着一处血污,像是疯了一样,双眼里沁出血红,却紧紧地抿着唇,什么话也没有说。
直到他走到他面前,将他打昏,萧然才闭上双眼,被强制送进医院。
那个时候,他刚从国外回来,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萧然这么失控。
半个小时候,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手指擒着一支烟,却是无论如何也点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