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可正是那清幽冷静让我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寒颤,本已到嘴边的辩解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你以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会不到你学校去看看吗,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学校还会为了你封锁消息吗?为什么还要骗人呢,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大家?”
莫伟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只是那滔天的怒意让我无所适从,我选择了沉默。一方面我在思考我要怎么回答,另一方面我也觉的指责有些许不妥。
见我不说话,他也沉默了。我们于是在院子里四目相对,默然无语。
屋子里大家都为了晚饭开始忙活,莫叔和莫婶似乎很高兴,不知是因为我大病初愈还是其他。莫远在屋子里嚷嚷的跑来跑去,不是叫几声好饿,就连一向不踏进厨房的大伯也乐呵呵的问:“有什么要打下手的告诉我一声啊,你们不说我可就坐着玩了啊!”
一切静好,似乎只有莫伟因为发现了什么秘密而愤怒。我自认为自己没有做错,毕竟那样的事情能忘掉就忘掉吧,为何还要告诉所有人来揭伤疤呢,我不相信莫叔和莫婶会为我担心,多半他们会觉得这是一个家族的耻辱吧,而我,不想成为这个家族的耻辱。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终于还是莫伟妥协了,目光低垂的落在我身上,怜悯、同情、悲伤……太多的情绪杂糅在一起,看得人头昏目眩。
“如果真的是担心的话,那就不要再问了吧,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你要是再问下去的话,我就很受伤了。你说我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让大家觉得我就是被同学撞了一下不好吗?”
我目光凄凄哀哀的看着莫伟,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儿的都倒了出来,也许只有这样他才愿意放过吧。
“我只是担心,不想你受到伤害,如果给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他叹了口气,抬脚进了屋里,和迎面跑出来的莫聪撞了个正着。
“二哥哥,你在外面干嘛啊,怎么都不进去,你都不知道伯娘做的红薯饼好好吃啊,我妈妈都不会做!”
莫伟一把将莫聪抱起来,衔过他伸过来的红薯饼含含糊糊的道:“是嘛,二哥天天吃呢,怎么没发现多好吃啊!”
“哦,二哥哥可真坏啊,天天吃好吃的,怎么也不告诉我!”
“是你也没问我好吗!”
“呵呵,好像也是呢!”
这两人平日里关系很好,这会儿凑在一起就什么也顾不上了。莫聪很喜欢莫伟,原因很简单,他读书多长得还好看。
莫伟也喜欢莫聪,因为他们家所有的亲戚里就只有莫聪这一个弟弟。
他们一起真是好呢,其乐融融的,那才像是一家人,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终究这一夜还是平静的过去了,或许是因为有了那笔“赔偿金”,莫婶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没有再让我做家务,早早的就催我睡觉了。
说实在的,我身体早已经恢复了,做家务也是可以的,可既然她这样要求了,我也就理所当然了,反正平日里做的家务也够多了,我可不会自己找虐。因为自小经历太多的缘故,所以我的恢复能力也格外的好,可这一次却不一样,即便是那色狼校长已经走了,我也还是夜不能寐,远远不像同莫伟说的时候那么轻松。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真真切切的经历了那种恐怖,那种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恐怖。我不敢闭眼,因为我只要一闭上眼那一幕幕就出现在我面前,那种被扼住喉咙的恐慌,那种被人压在身下的恐惧以及那种倒在血泊里的冰凉无助。
我仿佛在鬼门关绕了一圈,身上的每一处都冒着鸡皮疙瘩。
我开始讨厌我一直引以为豪的脸蛋,就是因为这张脸,所以我才有了这样的不幸,我甚至想着要将这张脸毁掉。
终究我还是没有这样做。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和程东南说起这些,他吃惊的望着我,许久才道:“你可真会推脱责任,这和你的脸有什么关系?”
我表示不服气,“那不都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所以他们才会欺负我。”
“那可没有,我姐姐,也长得漂亮啊,怎么没有人欺负她?”
他说的我哑口无言,我只得承认自己的懦弱。
好像是的呢,从前我一直都太懦弱了,因为不敢反抗,所以别人才会变本加厉。
学校换了新的校长,姓钟,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很瘦很高很黑,发际线也高耸入云。她总喜欢穿高跟鞋,那种细细尖尖的跟,走起路来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咄咄的响声;她也总喜欢涂着口红,那种红中带黑的颜色,让她看起来总像一个中了毒的黑山老妖。同学们都不是很喜欢她,背地里“黑山老妖、黑山老妖”的叫着。
我倒是对她没有什么偏见,我觉得怎样的人做校长都比那个老色狼要好。可王方芳似乎也不喜欢那个新校长,每天都和我说那个校长的坏话,这不我一到学校她又说开了。
“月月,你知道吗,刚刚我扫大扫除的时候遇到黑山老妖了。”
那校长来的第一天大家就给她起了这样一个外号,王方芳也跟着叫了一个星期了,她觉得很解气,每天都这样叫唤。我并不赞同她这样叫,毕竟那是校长,是我们的长辈,我们应该尊重人家,再说了被人家听到也是很不好的。我时不时也会提醒她。“方芳,你别这样说,人家校长又没有得罪了,万一被人家听到告你的状就不好了。”
“我就说给你听啊,你不会去告状吧。”王方芳笑嘻嘻的巴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信任,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格外的提醒她。“你没听过隔墙有耳啊,总有一些人和你我不和啊,他们要是去告状,我们不是遭殃了?”
王方芳点点头,刚要说话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你就是莫映月吧,钟校长找你!”
我们都是一怔,四目相对而后回头,那是一个低年级的女生,她此时正鄙夷的看着我,脸上丝毫没有低年级学生对高年级该有的尊重。
我虽然受惯了别人的欺辱和不尊重,可也不觉得自己要承受她这样的不尊重。于是我睨眼看着她冷冷的道:“你是谁啊,谁让你随便进我们班教室的?”
我这话一出口那女生表情立刻僵住了,我明显在她眼中看到了惶恐。王方芳也在一边煽风点火道:“就是啊,你谁啊,怎么没有见过你啊,你不知道来我们班教室要先敲门吗?”
她完全被我们的气势镇住了,一下子老实了不少。“我我是四年级的,是校长要我来喊一下你,莫映月,校长叫你。”
“哦,我……”
我刚要接话王方芳就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截过我的话头道,“四年级是吧?那你知道我们是几年级吗?”
我有些不解了,这还用问?“你们,你们是六年级啊……”
那女生显然也有些蒙了,看看王方芳又看看我,表情显得极其委屈。
我像是一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王方芳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为什么要问这些明明都有答案的问题。可疑惑归疑惑,我还是很配合的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终于她开了口,口气带着三分乖张气氛霸道。“你知道我们是六年级你还这个口气,知道我们是六年级你还敢直呼莫映月的名字,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老大哪!?”
原来王方芳是这个意思啊,那女孩儿的确是很嚣张的,可觉得说了一句也就差不多了,可没想到王方芳还和人家较上劲了。这样也好,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也是应该得到教训。
那女生这回吓蒙了,扁着嘴道:“映月学姐,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
真是个木讷的丫头啊,居然连解释都找不到好的。我实在看不过去了,打圆场道:“哎,没事没事,你走吧,谢谢啦!”
“不用谢……”
“哎呀,莫映月,你怎么就放她走了啊,你看她那嚣张的样子,就应该给她点颜色看看!”王方芳不依不饶的指着那女生的背影说着。
我抚了抚额,回头看着她。“王方芳同学,我觉得现在更重要的是想想校长为什么找我吧,你说是不是你说的那些话被听到了,所以校长找我了解情况?”
“咦——你别吓我,我胆子小。那个黑山……不不不,钟校长应该不会知道,我平常也就和你说了啊,虽然你说的隔墙有耳,可谁会那么无聊,这种事情还告密啊……”
“那可不一定,不喜欢你我的人多了去了,保不准就有那么一两个多嘴的。”我并没有存心要虾王方芳,可是话说出来总有些不怀好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