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曾经有过这样的错觉——我可以、我能够、我行的。
但每次事实总是在不断抽打自信的脸颊。
雷恩也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所以他随意的将账本就那么轻飘飘的丢在茶几上,“不要说你能控制住你的想法和冲动,我和你都知道,这并不可能!”,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让自己睡的更舒服一些。脚尖低着皮靴的后跟,踢掉了双脚上的鞋子,整个人都感觉舒服了许多。
帕尔斯女皇纠结的望着茶几上的账本,她很想拿过来亲眼确认一下,这些帝国的蛀虫们是如何贩卖国家的利益,但是又像雷恩所说的那样,她怕无法控制自己。
怕自己忍不住要将这群蛀虫们统统杀死!
不起眼的小人物,处理掉也就处理掉了,比如说德马拉古的总督,到现在帕尔斯女皇都无法一下子把那个家伙的名字说出来。这样的小人物死也就死了,帝国一如既往的平和安宁。但是有些大人物则完全不同,不说像艾萨克、彼拉戈斯、农加莱尔这些前贵族集团的领袖,就是那些比他们弱一点的大贵族,也不是什么好起伏的。
一个贵族的强盛和强大,必然要辐射到封底周边的几个领地上。如果我们把贵族集团看做一种更大范围的抱团,那么这些大贵族,就是相对规模要小一些的小抱团。如果帕尔斯女皇真的打算拿他们来明正典刑,这些人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有封地,有产出,有走私得到的利益和人脉网络,他们绝对会直接撂挑子,不甩帕尔斯女皇和帝国。
有本事就开战啊,反正奥兰多家族以打内战闻名于世。
好吧,上一句话是贵族们对皇室的吐槽。
在这种情况下,帕尔斯女皇该怎么办?真的掀起一场政治风暴然后打上一场小规模的内战。以及还要应对有可能从小规模变成大规模的战争?
不,她做不到。
这也是帕尔斯女皇以及奥兰多家族一直以来想要收拢手中权力,完成中央集权化的原因所在,尽管收效甚微。地方上的自主权已经大于了中央的统治权,每一个封地都可以看作是一个小的独立王国。这些贵族和他们的封地,在名义上受到奥兰多帝国正统皇室奥兰多家族的统领,也仅仅只剩下名义上了。
皇帝不好当,帕尔斯女皇必须维持这种脆弱的关系和平衡,保证奥兰多家族的超凡脱俗,那么她就必须保持帝国内部的稳定。一个造反者不可怕,两个造反者也不可怕。奥兰多二世和奥兰多五世用鲜血淋漓的人生教育了那些谋逆者他们应该得到怎样的下场。但是第三个、第四个……以及更多的造反者的出现,会让人看清帝国的本质。
现在已经不是奥兰多一世时期了,奥兰多一世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那些心怀异动的人低下头,默默的等待着时光的审判,蹉跎一辈子。
只要有人掀杆而起,只要这场叛乱没有得到及时的镇压,那么所造成的后果,将是奥兰多家族无法承受的。
贝尔行省的动乱规模并不算大,行省内部也没有得到高度的统一,周围那些行省的那些贵族们,就选择了观望的态度。三个行省内的贵族一起发力,根本不需要帕尔斯女皇用调动格里恩的名义来吓唬那些叛乱者。数十贵族完全可以集合起超过一百万的军队,直接碾压那些叛乱者。
然而这些原本应该坚定站在帝国皇室一边的贵族们,却都选择了观望。
因为他们比平民更加敏锐的嗅觉,已经发现了奥兰多家族的虚弱。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做,从而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如果不是贝尔行省是雷恩自己圈定的自留地,如果不是雷恩不想让被人插手他的底盘。等贝尔行省内那些叛乱分子形成了统一之后,贝尔行省就和帝国在实际意义上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些贵族们会挥舞着刀叉,瓜分贝尔行省,把贝尔行省变成他们的“分基地”。
所以雷恩才会有这么一问,你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念头和冲动。
控制不住,爆发内战。
控制住了……,其实也不会舒服多少。
作为帝国的皇帝,总摆脱不了和这些人见面的可能,政治家的脸皮的确比一般人要厚多了。可经常见面之下,那种无法爆发出来的憋屈,足以将帕尔斯女皇折腾到控制不住。
既然不管能控制或者控制不住,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不如就不去看那些账本。让账本保持着独立的神秘性,保持着帝国政治生态的完整性和延续性,不要搞出出人意料的事情来。
沉默,让大殿内的气氛变得低沉,帕尔斯女皇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目光从账本上收回。她自嘲的苦笑着说道:“我是一个失败的皇帝。”
雷恩听懂了她的话,她的意思是她没有奥兰多二世和奥兰多五世的果断,一言不合就开干,了不起大家一起玩完。不给我好过,那干脆大家都别过了。
她没有这种魄力,不仅是因为奥兰多家族这三百七十多年来毫无建树,更是因为她是一个女性,还不够狠。
雷恩相信在必要的时候,男人可以果断的给自己一刀,而女人则会感性的去思考其他的办法。
男人和女人不同的构造和身体里的化学元素,让女人的统治者在某些时候,要弱于男性。当然,并非是说女性统治者永远不如男性,在相对平和的政治斗争中,女性也有着自己独特的长处——慎密、敏感、仔细!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帕尔斯女皇从御座上走下来,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两只宝蓝色透明的高脚杯,以及一瓶高度的酒。她每一步都扭动了胯部,这让她每一步都走的风情万种,摇曳生辉,充满了女性特有的美感以及诱惑。
杯子放在茶几上,倒上了烈酒,酒瓶压着账本。帕尔斯女皇递给了雷恩一杯,雷恩接过也不做起来,还是那么躺着。两人轻轻的碰了一次,雷恩捏着高脚本的底座,想了想,“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传令给格雷斯大元帅,让他从西线回来,带着百战的精兵,横扫所有不臣。”
“这样做会激化矛盾,一些中立的贵族也会被逼到另外一边。”,帕尔斯女皇的红唇轻轻的压住了杯壁,仰头饮了一口烈酒,眼角抽了抽。
雷恩笑了几声,微微摇头,也喝了一些。
他将杯子放回到茶几上,双手抱在脑后,垫着脑袋,“那又如何?我有十个金币,你有五个,我们每次都向井里丢一个,到最后你没有了,而我还有。”
“道理是一样的,奥兰多家族拥有整个帝国……,损失几个行省对你来说,不过是砍掉了你一条胳膊。但是对那些不臣者而言,就是要了他们的命。为什么奥兰多二世和奥兰多五世敢于直接发动内战?就是因为他们明白这个道理。丢掉一条胳膊固然疼痛以及可惜,但总好过那些丢掉小命的人。”
“人这个东西,总是欺软怕硬的。你只有敢先捅自己一刀,才能让别人感觉到你也敢捅他们的勇气。”
帕尔斯女皇沉默了起来,她缺少的就是这个勇气。道理她也明白,即使有两三个行省站起来旗帜鲜明的叛乱,也改变部落她是这个帝国皇帝的事实。耗费一定的力量消灭这些人,即使她已经很虚弱了,剩下那些人也不敢随便的抬头。因为他们不确定,帕尔斯女皇会不会再次发动战争,就像她的祖先那样。
但是她,就是缺少这样的勇气。
沉默过后,长长的一叹,叹出了心中的无奈。她举起杯子一仰头,一口饮尽,面色红润了起来。烈酒入口如同一把火,灼烧着她的身体,她眼睛有些朦胧,醉眼迷离,“说说,你是怎么拿到这个账本的。我听说你去了冰原上,冰蛮们难道这么好说话了吗?”
谎话这个东西,想要骗过其他人,首先要骗过自己。九分真,一分致命的假,才是一个完美的谎话。
“我承诺那些冰蛮,我会代替西斯丁,继续输送物资贩卖给他们。”
帕尔斯眼睛瞬间瞪圆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指着雷恩的鼻子就嚷嚷起来,“你这个混账东西!”
“承蒙您的夸奖!”,雷恩笑眯眯的认了下来,也不反驳,让帕尔斯女皇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苦恼。
“说说吧,你打算卖什么东西给他们?”
帕尔斯女皇这个时候并没有冲动,她很了解雷恩,至少在她自己看来,她很了解雷恩。她相信自己的利益,帝国的利益,奥兰多家族的利益,和雷恩的利益是一致的。就像黄金贵族们的利益,都早已被绑在了一起一样。
雷恩再次挪了挪身体,“粮食、钢铁、还有奢侈品。”
帕尔斯女皇走到雷恩身边,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伸出手掌在雷恩的大腿上打了一巴掌,“你真是一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