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的时刻已经将近……”路天择在心底不断地告诫自己。
他明白,自己越是向着那个恐怖力场所存在的方向靠近,便越是临近考核终焉的那一结局。
茂盛而又荒芜的花园……
路天择已知晓有什么东西此刻正等候在它的内里。
那股莫名的感应愈发强烈,并且时刻不停地趋使着他向前迈进。
“枯萎的玫瑰花,苍翠的绿地……”
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强烈而鲜明的对比?
他在花坛之前微微地俯下身去,伸出手轻轻地触碰那些花朵,手指却在一阵刺痛之后流下了血滴。
“玫瑰花园里的‘公主’……”
这是奥斯卡·王尔德的诗句——《公主的哀愁》里所提到的信息之一。
而后,他又回忆起安德烈·纪德的《人间食粮》里的字句。
“我已经到过了‘花园’和‘海滩’,可是剩下的‘橘子’与‘狗’又在哪里?”
先前,路天择也曾今听到过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犬吠之音,那声音是那么悲切而又凄厉,几乎不似于人间所能听到的哀鸣。
在那般诡谲的境况之下,路天择三思过后,并没有选择向着那个方向靠近。
至于“月光下呈灰色的橘子”,这在那几件事物当中似乎最为神秘,以至于路天择至今都没有得到过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与信息。
怀抱着这种种困惑,路天择沿着一条漆黑的小径踱步前行。
遍观四下的风景,他的脚步不曾停滞,很快便深入到了这座花园的内里。
眼中所见,是一座被绿地环绕的古旧别墅静静地矗立在这座花园的中心。
别墅的大门是敞开的,但是有一股阴沉的不祥之气弥散在那里,恍如一个直达海底的庞大涡旋,要将靠近其周边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而在那幢别墅的周边,有一些突兀地扎根于黄土中的黑色石体,仿佛从高天陨落的晦明尘星,流淌着月与星辰的黯淡光晕。
那四块折射出星月之光的石块近旁,一棵高大的紫衫下,有莫名幽深的气息在不断萦绕。
那边的黑暗之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黑影……
等到它靠近以后,路天择才发现是宁静黎。
之前令他感到无比压抑的气机的源头……果然就盘踞在她的身体里。
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出乎了路天择前时所设想的情景。
“一起走走吧。”宁静黎微笑着对他作出了邀请。
“好的。”
路天择点头表示同意。
宁静黎依然微笑着,向那座别墅的大门走去。
而路天择则跟在她的身后,同时也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就这样将背后暴露给自己……
是对于自己的力量过于自信,还是真的毫无戒心?
一时间,对于身前的女孩的想法,哪怕是借助了主修书籍的力量,路天择也丝毫无法分析。
他们先后踏上了那一级级阶梯,进入到了别墅的第一层里。
站在落地镜前的宁静黎……并没有在其中留下自己的身影,唯有路天择自身孤独地立于此地。
路天择的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了这样一句:“镜中世界里我一个人孑然独立,只听得脊梁骨吱嘎作响。”
他的心里并没有生出多少恐惧,也不曾动摇或者怀疑,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淡地问了一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才开始变成了这个样子的?”
女孩同样表示沉默,之后才吐露出了苦涩的话语:“已经回不去了……”
已经回不去了?
如果回去的话……又能够回到哪里?
“哪里都没有我们的安身之地……”不知为何,他径自而突然地说出了这样一句。
“真是令人悲伤的说法……”宁静黎报之以恬静而安然的笑意,可是随后她脸上的表情却渐渐转为尸体般僵硬而又冰冷的死寂,“我输了……所以我成为了羊壳。”
闻言,路天择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问出了这样一句:“可是……我们真的会有赢的胜机?”
宁静黎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其实早在我走出那座木屋的时候,我的意识深处就已经被魔鬼所占据。”
“绝望学园……所留给我们的就真的是毫无生机的绝望吗?静黎,在结束之前我还想问你……在那个时候,你的身上是否存在着杀死‘羊’的可能性?”
“兴许是有的吧……魔鬼诱惑人心的前提,便是与之交易者的心底存在着无可压抑的强欲。正是因为我太在意……所以才会给了‘羊’可趁之机。”她的声音哀婉而又存在着希冀的残余。
“喜欢学长……是吗?”
“嗯……”
她点了点头。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自己就像是奥斯卡·王尔德的戏剧中痴迷于先知约翰的公主莎乐美。自第一次见面起,就为其外表所展现出来的深邃之美而迷醉,但是更倾心于那崇高到令人无法靠近的圣洁之心……”
她轻轻地捋了捋垂落到胸前的细长发丝,眼里浮现出悲惋而又难捱的情意。
“戏剧……《莎乐美》?”
“对。”
“剧中,莎乐美在迎娶了自己母亲的叔叔希律王面前纵情一舞,情愿舍弃希律王先前许下的半壁江山,而苦求心底已经为约翰的圣洁所动的希律王杀死约翰,并将他的头颅呈于银盘。”
说到这里,宁静黎安静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仿佛在体验那一刻莎乐美亲手捧起自己心爱之人的头颅之时所生的思绪。
“宁肯将自己的深爱之人杀死……也想要让他长留在自己的身边。”她低下头来喃喃自语,脸颊上有滑落的泪滴,“而正是这种扭曲而卑劣的想法,使我成为了魔鬼……”
路天择点头但又沉默不言。
“想要和学长一起殉情……”
“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即使放弃此世所拥有的一切……也想要将他留在我的身边。”
“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有遗憾了吧?”路天择沉郁出声。
“嗯……”
“由我来杀死学长,然后殉情……又或是由我被学长杀死。无论是哪一种结局,我都死而无憾……”
“那么……”路天择缓慢地闭上了眼睛,“让一切都结束吧。”
宁静黎向前踏出七步,坐于由玫瑰铺就的王座上边。
“我坐于此,仿佛国王登殿,
权杖在手,只缺王冠在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