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凌双目固定在南宫曲身上，淡淡一笑，那笑里有苦涩，有无奈，最后开口道：“师父，对不起。”他看着南宫曲，话却是对南宫一枝说的。
南宫曲对上他的眼神，睫毛轻轻一颤，眼里冰冷的气息瞬间融化，但仅仅只是一瞬间，眼里又盛满了疏远与狠戾。
或许是与千无城相处得久的缘故，她冰冷的声音不带半点感情，“我就是被安排在南宫的细作。”
“我知道。”他淡淡道。
“我杀过南宫的弟子，偷取了南宫的秘籍。”她沉声道。
“我知道。”
“我进南宫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主上交待的任务。”她微微气恼，气恼他的漫不经心。
“我知道。”
“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她气急，朝他吼道。
他微微一怔，随即牵出一抹苦笑，“我不信。”
“我会杀光南宫人！”她双目赤红，握剑的手越来越紧。
他看着她，并未说话。
“我第一个就要杀了你！”她似是着了魔，眼中狠光一现，提起剑狠狠刺向了他。
他，没有躲避。
她惊愕地看向他，他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她眼神缓缓向下移，手中的剑，只剩一个剑柄和一小截剑身在外面，因为，剑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
刺过他身体的剑尖此刻正一滴一滴得淌着血，血滴落在地上，发出并不清脆的声音，在光洁的石板地上染出一幅刺目的血画。
他轻轻启唇，声音微弱却清晰，“我，乐意。”
安若槿一踏进南宫，脚步就再也挪不动了，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时光似乎是停在了这一刻，只有树上不知情的几片黄叶在秋风的抚摸下打着旋儿轻盈地飘落，落在他们旁边，点缀了秋日的寂寥。
南宫凌看着愣在原地的南宫曲，眼中划过一丝不舍，是的，他不舍，不舍就要离开她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抱住了近在眼前的人，脑袋趴在她肩膀上，轻语道：“曲儿，你，你要跟着......自己的心，走，不要，再......干蠢事了。”他微微调整了下呼吸，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笑，气若游丝，“我们，错在今生相见，但，但我......从未后悔，爱过你......”
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抱着她的手臂终是无力地耷了下来，身子缓缓向后倒去。
曲儿，还记得三年前，你刚进南宫的时候吗？那时的你，时常说我像块木头，是的，每次看到你，我就木讷地像块木头。我不会说话，看到你更紧张地说不出话。
每次用膳，我都会给你拿一份，因为只有我最清楚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每次受伤，都是你悉心为我包扎，不过不用担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受伤了。
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可我依旧以为，我可以改变你，所以我袒护你，帮你一起隐瞒。但显然，我错了，错得离谱。我只希望用我的命来换回你的良知，我相信，你是善良的。
我答应过要娶你，但我食言了，不得不先走一步。若有来世，这个诺言到时候再回来履行，你可会等我？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他缓缓地合上了双眼，很多话都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这样吧，他并不遗憾......
南宫麒一言不发，像阵风一样奔到了南宫凌身旁，在他倒下的一刻双手扶住了他。他缓缓坐在地上，双目猩红地看着一脸安详的南宫凌，哑着声音道：“凌师兄！”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安静的空气。
他隐忍着心中的怒火，良久，将南宫凌轻轻得放在地面上，随即站起身，怒视着南宫曲。他双手越握越紧，最终凝掌挥向她，“我要杀了你为凌师兄报仇！”
一掌击过去，南宫曲并未躲避，被震出了好远。南宫麒却紧追不舍，提剑狠狠向她刺去。然而，剑尖在她身前停了下来。
周围一片静默，南宫麒缓缓抬眼，眼里的杀气却渐渐消失。他要是杀了她，凌师兄在九泉之下怎会安息？被凌师兄用生命换来的这个女子，他怎么狠得下心下得了手？
许久，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剑被南宫麒狠狠扔在了地上，他沉声道：“你走，永远都别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南宫曲收回看向南宫凌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真是没用！今日若放走了我，以后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南宫麒紧紧盯着地上的剑，是的，只要他稍微一动手，就可以为凌师兄报仇。但是，他选择放弃，放弃这个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
安若槿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久都没回过神来，南宫曲亲手杀了南宫凌？谁能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虚幻，都只是她的一个噩梦而已？然而那静静躺在地上的男子残忍地提醒着她，这并非梦！
她眼眶微红，松开了紧咬着的嘴唇，缓缓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幕后主谋，鬼面人！都是他，如果没有他，就不会发生今日的一切！
他此刻受了重伤，看得出他站在那里十分费劲，他的身边只有两个属下，除了南宫曲外还有一个也受了伤的男子。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后背，眼里渐渐漫上了杀意，使劲握起的拳头在衣袖下微微颤抖。是的，她想杀了他，一直都想，她要为念儿报仇！现在杀了他应该不是很难，他的大部队死死得被南宫弟子堵在外面，根本就进不来。所以，这对她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袖剑出手，她看着离她并不是很远的鬼面人，脚步微抬。只要冲过去，将袖剑刺入他的心脏就可以了，一切便结束了，她的噩梦也会随着结束，她也会心安。
也许第一步比较难以跨出，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抬起一只脚挪了一小步。咬了咬牙，在她准备一鼓作气冲上去时，握剑的右手臂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抓住。抓她手臂的力量不大，却足以让她心中一惊停止了上前的脚步。
她视线沿着抓她手臂的那人的衣袖缓缓上移，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眸子。对方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她微微皱眉，她今天一定要杀了鬼面人，若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下次机会是在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她瞪了眼他，卯足了劲儿想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出自己的手臂，然而，无果。
她看了眼前方，那里的状况明显表示，南宫浩他们并没有要拿鬼面人命的打算，而是静静伫立，淡淡看着早已超出预想而出现的情景。
她心中一急，再熬一会儿，鬼面人就要走了。恶狠狠地扭头看向景衍，警告道：“放手！”
后者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却并没有要松手的打算。
狗急也会跳墙，她心中的焦虑愈盛，脑子一热，左手接过右手中的袖剑，对着景衍威胁道：“你放不放！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
景衍看着她，不为所动，就像看个小孩子闹脾气一样，淡淡道：“他的命还有用，他现在还不能死。”
安若槿冷笑一声，“他的命对你来说有用，但对我来说就像个毒瘤一样，我今日必须杀了他！”
或许是她过于激动，连风声都掩盖不了她的吼声。南宫浩他们微微侧头，就看到了这边的小纠纷。
她也被自己吓到了，脑子一片空白，鬼面人肯定也听到她说的话了，那念儿的仇今日怕是报不了了。她心中微凉，那簇之前熊熊燃烧的报仇的火焰此刻也已经被渐渐浇灭了。
她紧紧闭了闭眼睛，南宫浩雄厚的声音自那方传来，“千无城，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不过还未到火候就别出来瞎晃！今日我就放你一马，下次再交手，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她静静地听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今日报仇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了。
在景衍放开她的手臂后，她无力地转身，打算离开这里。她不需要景衍的马匹了，已经到了南宫，再回右相府也不是难事了，就算徒步要花一天一夜的时间，她也要靠自己的双腿走回去。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感激景衍的，毕竟他帮了她很多忙，还借她马送她回京。但经此事，那些暂存的感激之情已经灰飞烟灭。她本可以杀了鬼面人，是他，阻止了她，为了他自己。
刚一转身，手臂又被人拽住，头顶传来了景衍略带歉意的声音，“对不起。”他知道她现在很恨他，但他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只能向她道歉，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心诚意的道歉。
她不言，缓缓抽出了被他抓住的小臂，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