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彻此刻离的特别近, 谢婉宁能清晰地瞧见他脸上的神情。
他的面色冷峻, 带着一丝冰冷的神情, 这样的熟悉, 又是这样, 谢婉宁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前世的赵彻。
那时他总是冷峻的样子, 毫不顾忌他人的情感, 堪称霸道,这世重来,两个人交集很少, 再见面也是以礼相待的样子,他也显得温润许多,谢婉宁以为他变了, 可是方才他那句话一出口, 那样熟悉的神情一出现,她就知道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前些日子的温润礼遇不过是伪装, 刻在他骨子里的还是那股子毫不顾及他人的冷漠霸道。
谢婉宁只是不明白, 明明这世他再也没有接近她, 俩人见面都很少, 为何他还是想娶她
谢婉宁后退了一步, 她的背脊微弯,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情:晋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女不懂,她只能假装。
赵彻的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谢姑娘, 你分明是明白的, 我虽是皇子,可这事到底难度很大,说不准儿还要搭了我进去,我为何要无缘无故帮一个同我毫无干系的人。
谢婉宁心下明白,他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也不想同他打哑谜了:若是按照晋王所言,为何先前晋王从未透露出想求娶臣女的意思,偏偏今日才说出来。
她的目光清澈,赵彻看了有些尴尬,仿佛自己的一切想法她都了然于心。
谢婉宁接着道:晋王殿下身份何等的尊贵,臣女现在乃是罪臣之女,如何能配得起晋王殿下。
赵彻负在身后的手稍稍松了些:虽说你现下身份尴尬,但是可以嫁与我做侧妃
谢婉宁听了这话闭了闭眼睛,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看,就是这样,又一次,他就是这样的人。
过了会儿谢婉宁才睁开眼睛,里面满是嘲讽的意味:臣女自然明白,晋王知道臣女的性情,臣女是绝不会嫁给人做妾室的,先前臣女是次辅的嫡孙女,现下落了难,晋王殿下就可为所欲为了。
赵彻几乎不敢直视这双眼睛,那么清澈分明,将他的龌龊心思瞧的一清二楚,是,他就是这样想的,他的正妃之位只能是陆雅怡,也就是如今他才有机会能得到她。
谢婉宁没有直接把话说出来,但是赵彻知道谢婉宁都明白,此刻不得不感叹她的冰雪心思,就是当朝官员也没有几个能将事情想得这般通透的,实在是聪明,他越发着迷,这样的女人谁不喜欢呢。
可是她竟然都说出来了她怎么敢都说出来,她可是来求他的,分明是她有求于他,她怎么敢。
赵彻又往前进了一步,然后俯下身,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她玲珑明媚的脸庞就被抬了起来:谢姑娘,怕是你忘记了此番你来是求我的,他说着话声音就冷厉了起来。
谢婉宁听到他的声音却有些恍惚,她想起前世,她也是求过赵彻的,那时候是在庄子里,她一步也不能走出去,实在闷得慌,就软言求他:王爷,您放臣女出去玩会儿吧,无聊的紧,您前些日子搬来的话本子都瞧完了,她皱起了眉。
赵彻就摸了摸她的头:既然这般无聊,还不如给我缝制外袍,也好给你打发时间。
她一贯最不耐烦女红,更别提给他缝制外袍了,当即就转过身冷着他。
赵彻也不哄她,声音还更加冰冷:谢婉宁,如今可是你在求我。
她想了想还是弯了眉眼,做出一副软弱的样子:王爷然后拽了拽他的衣袖。
记忆回笼,下巴的触感越发清晰,谢婉宁软了眉眼,声音柔婉:王爷,我只想求您在牢里照顾下我的祖父和父亲,臣女方才的话也并非是胡言乱语,还望王爷原谅。
手上的触感这般的好,以至于赵彻不自觉用了力,过了会儿才松开手,她的下巴上竟就有红红的指印了。
眼前的姑娘眼尾发红,面色苍白,红唇也似失了颜色,身子骨瘦弱,伶仃荏苒,实在引人怜惜,就是她一贯坚韧的脸上也露出了软弱的神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赵彻细细地想了她方才的一番话,他知道她的性子,强迫也是不成的,以后还会有机会的,他一定叫她心甘情愿的嫁给她:你回去吧,外面雨大,婆子已经备好伞了。
赵彻说完就转过身:你放心,两位谢大人在里面都会好好的但是,只这一次,若是还有下次,你知道的
他如今冷眼旁观这局势,谢亭章是基本没有机会再出来的,只要他耐心的等,她总是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他的,没错,他这招是以进为退。
谢婉宁行了个礼,裙裾如莲花一般散开:多谢晋王殿下。
直到回到了马车里,谢婉宁靠在马车壁上,身后的靠枕都滑落下来,她身子一软,再也撑不住了。
不管怎样,祖父和父亲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山栀见状连忙跟上前扶起谢婉宁,谢婉宁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是的,她在来之前就想好了方才的一切,所幸她前世在赵彻身边这么多年,也算是摸清了他的性子。
她按照预先设计好的,先是强硬,再是服软,他果然应了,谢婉宁知道,赵彻在等着下一次她再去找他,等那时候再娶她过门做妾室,可是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在这段争取到的时间里,她一定会寻到办法救祖父和父亲。
谢婉宁伸手抓住了一侧倒下的迎枕,方才厢房的事一幕幕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眼前,他竟然真的存了和前世一样的心思,幸好她再不是原来的她了。
山栀一直候在外头,外面雨势那么大,她是听不清屋里面的声音的,只知道过了好久姑娘才出来,现下姑娘像是受不住的样子,她很担心:姑娘,您和晋王殿下在厢房里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出来。
谢婉宁有些失神:祖父和父亲都在牢里,我方才是在求他。
山栀一向缜密,接着问:晋王殿下答应您就老爷他们出来了?
谢婉宁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就算是他也没有这样大的本领,他应允我会在牢里保全祖父和父亲。
山栀心思一向转得快,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她越发心疼,偌大的谢府,竟是要靠姑娘来撑着,因着下雨,马车里燃了一支蜡烛,满室昏黄的光,她清晰地瞧见了谢婉宁小巧下巴上的红痕,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
山栀看到这里猛然就低下了头,晋王可是王爷,那样的高高在上,如何能答应一个落魄小娘子的求助,她一直在怀疑,直到看见了谢婉宁脸上的红痕才确定山栀轻轻地用簪子挑亮了烛火,纵然她心疼自家姑娘,也没有办法。
晋王府的厢房里,管事低垂下头:王爷,您不应该应了那姑娘的。
窗扇没有关,微凉的雨丝打在赵彻的身上,他负过手:此事就这样了,你不要再过问了,他何尝不知道不应该,可是一看见她荏苒的脸,他就什么都忍不住了。
赵彻又上前一步关了窗扇,彻底隔绝外面的雨,他想他要慢慢等,等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会嫁给他的,她别无选择了。
管事的姿态很低,又小心的问了一句:王爷,那您何时成婚陆大姑娘已经自女学结业了。
赵彻皱了眉,良久才慢慢道:再过一段日子吧,他也别无选择,不是吗,为了那个位子,这都是注定要舍弃的。
杜氏整日里都在忙活着,自然没有发现自家女儿出府去了,整颗心都扑在这件事上,人一下子就憔悴了好多。
谢婉宁只觉得累极,她回来什么都不想再做了,洗漱一番就上床歇息。
她又做梦了,梦里面是个偏殿,上面有个匾额,房屋中央的案桌上放了一对龙凤喜烛,窗户上也贴了喜庆的窗花,竟是个喜房的模样。
谢婉宁最后收回视线,才发现自己竟坐在喜床上,被面是大红色的,绣了交颈鸳鸯,好不缠绵。
谢婉宁有种说不出的慌乱,她怎么会在喜房里,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竟是喜服,大襟右祍交领的喜袍,上面绘制的图案栩栩如生,忽而觉得视线受阻,头上竟是缀满流苏的凤冠。
她又细细地看了这偏殿的布置,越发觉得熟悉,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这竟然是她前世的寝殿。
谢婉宁站起身,她四处走动,最后确定这就是前世她嫁给赵彻的寝殿,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回来了这里,还穿着喜服,而且这喜服是粉红色的,妾室不能着正红色,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样,她一定是在做梦,她绝对不会再嫁给赵彻的。
这时却听见了脚步声,她转过头就看见同样穿着喜服的赵彻,他身材高大,又穿着红色的吉服,显得很是俊朗。
他一步步凑近谢婉宁,一贯冷峻的脸上竟然带了笑意:你怎么不等我就自己揭了盖头,他说完就牵了谢婉宁的手往床榻上走。
直到坐在床榻上,赵彻靠近,他侧过脸去看她皎白如玉的耳朵,轻轻呵气道:谢婉宁,你终于嫁给我了。
他滚烫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谢婉宁浑身僵硬,这是怎么回事,她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了,如果是梦的话,怎么会这么真实。
赵彻轻笑,嗓音微哑:我等了你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你开心吗,我好欢喜。
谢婉宁甚至不敢动弹,她不开心,这是她最绝望的事,最恐惧的事,他所谓的爱都只是他的自我欺骗而已。
这时候忽然又有脚步声响起,谢婉宁和赵彻同时回头,前面立了个穿着竹青色衣袍的男子,他面容俊秀,眼神冰冷:谢婉宁,你怎么能骗我
谢婉宁大吃一惊,陆起淮怎么出现在这里了,她什么时候骗他了。
赵彻此时却拉过了她的手:婉宁已经嫁给我了,目光里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谢婉宁的力气太小,她挣脱不开赵彻的手,她才不要嫁给赵彻。
陆起淮的背脊挺直,他看见她们二人相握的手,很是受伤,然后看向谢婉宁:你忘了你竟然给忘了。
谢婉宁只觉得头疼,她几乎受不住陆起淮的目光,她忘了,她把什么给忘了。
忽然间画面旋转,昏暗的马车内室里,只有一盏昏黄微弱的灯火,她跌落在陆起淮怀里,陆起淮眉眼俊秀,灯火在他的脸庞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然后轻笑:我听见了,你说你要等我回来娶你。
她没有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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