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箱子就看见里面的人一副要杀了自己的眼神,果然还是盖上扔了吧!
“别瞪了,我这是在救你,虽然过程猥琐了点。看你这样绝对不会去医院,我又没办法光明正大带着个一身血的人回来,楼下的前台看见了要报警的好吗?别瞪了!省省力气吧,你伤这么重到底怎么办啊?”坐在地板上看着被她塞在箱子里的人,带回来情况也没好哪里去,她又不会治伤,最多会包个切伤的手指头,“你别死我家了啊,争点气。”她更不想救人不成反成抛尸,到时候这就说不清楚了。
等想起来要先把人从箱子里弄出来时,他们已经大眼瞪小眼瞪了快十分钟了。他的衣服早被血浸透了,一抹一手脏,这样肯定是不能放在木地板上的,弄脏了擦都擦不掉,所以她灵机一动(闷声作死),连人带箱子一起推到卫生间里来了。
一边给浴缸放水,一边跟他商量个事。
“我跟你说,我都快三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所以,你也就别觉得尴尬,反正你比我小那么一截,根本不存在什么男女有别,我就把你当我弟了,你随便当我是什么都好,反正别太介意啊。”
顶着“炽热”的视线给他脱衣服,结果这家伙身体僵硬的让本来就黏一起很难脱的衣服变的更难脱了。
“我能剪了它吗?你伤成这样,衣服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结果刚说出个“你”就又咳的不行,这次连血都咳出来了,看的她一愣一愣的。“你内脏难道也受伤了?那我更没办法了,走吧,去医院!”
“你敢!”
看着如同小孩子一样极度排斥去医院,以至于连话都能说完整了的濒危小鬼,她叹了口气,“你该不会是通缉犯吧?”
Bingo!
这家伙的眼神瞬间冷下去了,跟刚才那死瞪着她的感觉全然不同,一股骇人的寒意窜到顶点,她有一瞬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都不能动了。不过转瞬即逝,因为这家伙下一秒又开始咳血,啊,真是天都不帮你。
趁着压迫感解除继续解衣服,“行了行了,通缉犯就通缉犯吧。”从买箱子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放弃去追究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了,因为如果不管,那么在几个小时后他绝对就是个死人。
大力出奇迹,将解开的外衣从他身下拽了出来,看都没看就扔进了浴缸里,一缸水瞬间被衣服染红一股更浓的血腥味跟着水气冒了出来,闻着都快窒息了。转身赶紧把水调到冷水那边,再回头就看见一把闪耀着寒光的短刀贴着他脖子插在旁边的地转缝里,而他孙露都不敢去看他现在的表情了,也更不敢白痴的去问他刀从哪冒出来的。一切都很显然不是么,完全就是巧合啊,虽然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沉默到浴缸的水差点都满溢了出来,关掉阀门整个浴室真的安静到窒息,气氛也好,空气也好。
“你把刀藏在衣服里还没刀鞘很容易误伤自己。”义正言辞的语调,头却撇到一边心虚的看着墙壁上的瓷砖缝隙,“就像刚才那样。”说道最后她的心更虚了,敢肯定的是,如果他现在能动的话,绝对会挣扎着爬起来宰了自己。
“好了好了好了!”被瞪的心理崩溃重新蹲回地上,跟刚才给他脱衣服那会儿一样,不过这次是为了拔刀,“我又不知道你藏了把刀在衣服里,所以甩飞出来差点杀了你也不能怪我。”尝试着用了几次力都拔不出来,一脸尴尬的看着他,商量的口气:“要不让它先插在这,等你好了再自己□□吧?”说干就干,双手从刀柄上移开后,分别放在他的肩膀和胯骨上,用力一推,让他的脖子远离了地上的刀,希望他能觉得好过点,别再瞪了。事实告诉她,这并没有 什么用,因为这家伙瞪她瞪的根本停不下来。
脱下他脚上的黑色短靴时,一滩血水从里面流出来,整个浴室像个分尸现场血淋淋的。“这不会全是你的血吧,到底干了什么啊。”皱着眉,一脸的难以置信,看着连成线往下滴的血量,让她想起大姨妈,如果不是这人还睁着眼,现在这场面她可能还真觉得有点害怕,多个人壮胆还是好很多。倒空血后扔进浴缸里跟衣服一起泡着,蹲着挪到他旁边,现在就剩下关键的裤子了,“那个小弟啊。”妈的,这家伙莫名瞪的更凶了。
“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也不管你干什么的,见死不救吧,我良心上肯定得不安几天,所以你完全不用谢我,虽然你这瞪我的感觉也不像是想谢我的意思。接下来如果我的行为让你觉得被冒犯了,回头你也千万别找我,等能走了,你也别打招呼,我也不送,世界人口那么多,咱们就当没见过。”当然,她不能指望人家笑着跟她说“好的”,换成她即将被个陌生异性扒光,她也觉得很膈应啊。但形式迫人,眼下根本没别的办法,总得清洗干净然后看看伤口吧。
放在皮带金属扣上的手迟疑了几秒后,心一横管他那么多,人是她弄回来的,麻烦是自己找的,关键时候不能怂啊。
事实上,从头到尾就只有她自己在说服自己,人家根本在意的就不是这个,□□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手指抓住裤腰闭眼就是一扯,完成!
全扔进浴缸后,她感觉真是如释重负啊,人都仿佛救回来一大半了。拿下墙上的花洒对着浴缸调水温,有伤口的话还是低一点的水温比较好,至于碰水伤口会不会感染发炎,她会去药店多买点生理盐水,消毒水之类的回来把伤口再清洗一遍的,常识这种东西她都这么大个人了,多少都会有的,清水洗干净绝对治不好伤。
先把自己鞋底冲洗干净后,脱掉扔到浴室门外,高卷裤腿蹲在他头旁边把水量调小了先冲洗头发,黑红的污水顺着头发往外溢,单手伸到他脖子后托起他的头,污水流的更加畅顺了,渐渐变得清澈干净。
“你头发颜色挺特别的嘛。”洗出了原色,在浴灯的照射下泛出不易察觉的蓝色,乍一看就像黑色。“别瞪了,不累啊。”将湿毛巾盖在他脸上用力擦了几下,连同头发一起洗干净了。把所有的毛巾叠在一起给他枕在头下,避免一会水呛进鼻子里,不然接下来的画面真的很像冲尸体。
上身早就冲干净了,迟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完全是因为她实在做不到拿着花洒去对着人家的小兄弟冲,这好尴尬啊!万一冲着冲着小兄弟□□了怎么办!是不是很尴尬?但万一没□□,岂不是更尴尬!她大概真的会被杀掉吧。
生无可恋的一张脸,她选择直视这小鬼的全程瞪自己的眼睛,然后,“冲到没有?”对,她要通过这家伙瞪她的程度来断定有没有洗到该洗的地方,老天,她真不是来搞笑的,你行你上啊!她一个大龄女青年,最多谈恋爱跟异性亲过嘴,现在突然让她直视一个陌生异性的□□,就算只是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屁孩,但该有的一样也不少好吗?对,她就是这么怂,活该单身。
“你眼睛挺好看的”
她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显然这金色的眼睛不会因为被夸奖而变得柔和一点,她感觉自己快被瞪出两个窟窿了,从而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抽时间去锻炼身体,否则老来重病在床,连生活都不能自理,这种晚年生活简直毫无尊严。
尴尬的笑容僵硬在谜之通红的脸上,孙露觉得这大概就是她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为漫长和煎熬的数分钟。
在觉得怎么着也应该冲干净了的时候,把花洒放在一边地面上,然后费力的给他翻身侧躺,反面就简单多了嘛,后背和屁股男的女的都差不多,没什么好怕的
孙露的视线停在他大腿后侧的蜘蛛纹身上再也移不开了,心脏紧缩后一阵狂跳不止,感觉连空气都变的稀薄了,她现在觉得异常难受,脑子里一阵阵的轰鸣让她眼前都是黑一阵白一阵的眩晕感。手紧紧按着胸口,企图减缓这种不适,还好,他重伤无法动弹,还好,他此时看不到她的脸,还好,她只是普通人。
冲洗完毕把浴巾垫在地上再把他翻回来,浴巾顺势往上一遮,重点部位盖上了,顿觉松了口气,从头上顺手拿下两根一字夹把浴巾夹紧,不然搬运途中折腾掉了,她会没脸再面对他的直视啊,虽然在看见蜘蛛纹身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法面对了。
“求你了,别瞪了,都洗完了啊。”自暴自弃的语气,她现在的表情不去照镜子都知道,一定是一脸的消极。抓住他的肩膀拽起上半身后,从身后双手穿过腋下在他胸前互相抓紧手腕,吸口气,用力!
“起——来——!”原地拽起真的比用箱子托运重太多了,之前把他推进箱子里已经体验过一遍,然而,都不及这一下来的重,这家伙可是全部的重量都赖在她身上了,低头就能闻到他头顶上残留的血腥味。
一路倒退着艰难把人拖回客厅,地上留下了一整条水印,如释重负往沙发上一扔,她也被惯性带的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长吐一口气,“看不出你还挺重。”明明就很矮,还让她误以为是个小鬼。不是每个藏青头发金眼睛的雄矮子都叫飞坦啊,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知道了,越看越觉得跟漫画里长的像。
他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了,除非外力去刺激,现在看起来只是一条条泛着肉红色的外翻裂口而已,外沿泛白。去浴室把箱子里满是血的防水内衬拆下来扔进浴缸跟那些衣服一起泡着,又用花洒把整个地面冲洗了一遍,带上门出来。回房对着穿衣镜检查衣服上有没有染上血迹,好在什么也没有,又把头发重梳了一遍,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棉毯走出房门。
“我去药店买点能用的东西回来,你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东西么?”抖落开手里的棉毯轻轻盖在他身上,失血后被水冲那么久又没擦干肯定会觉得冷。等了一会儿也没出个声,看样子是没什么要的,除了想要捏死她。别问她为什么知道,你们自己看眼神啊!他那是友善的眼神吗?
捡起扔在门口地上的包,换鞋准备出门,回头跟还没放弃瞪她的家伙说,“你撑着点儿千万别死在我家啊。”万一回来看见的是尸体,她应该会被吓死。
附近大点的药店并不远,来回十几分钟就到了,所以当她拎着一堆东西回来时,迎接她的自然还是那毒辣的视线,顿时也觉得好放心了呢,没死就行。
先拿消毒水自己洗了个手,然后腿间夹着一整袋的医用棉坐在他对面的茶几上,搓个大棉球蘸着生理盐水给他逐个洗伤口,顺便还沐浴着他那一刻都不停歇的视线。生理盐水一遍,双氧水一遍,碘伏一遍,然后再用棉球吸走多余的液体,最后贴上无线缝合贴布。整个弄完后,他现在就像是用那些贴布粘合而成的,看着莫名好笑。给他重新盖好棉毯后,拿着茶几上的杯子倒了杯温水,又剥了几颗药片拿在手心里伸到他嘴边,“张嘴吃药。”他都还能说话,至少保证嘴巴是能自己张开的,“消炎药,伤口好的快。”
往张开的嘴里投入全部药片后送上杯沿,一杯水见了底,又倒了一杯同样喝完了,“你刚刚咳血咳成那样,我也不知道你伤哪了,水喝多了可能不太好。”手刚抬起来就收到了警告的视线,“我试个体温。”手掌慢慢贴到了他的额头,跟手心相比偏凉的温度,是正常体温。
被瞪的都厌烦了,决定暂时远离他的视线,先去浴室把那缸东西解决了。一开门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坐在浴缸边沿将链子连接的塞子拔起来,水位线渐渐下降,拿着花洒将行李箱外面的皮质外壳整个冲洗了一遍,擦干拿出浴室暂时先放在门口。撸起袖子手伸进水里抓着那些衣服,保证排水孔的畅通,把衣服摊开在浴缸底部,然后开着水用力冲洗,衣领上比发色、瞳色和身高更具有标志性的小骷髅逐渐露出原貌,太晚了啊!直到不再有明显的血迹溢出后才拿起来拧干扔进盆子里。把衣服倒进阳台上的洗衣机,又加了不少洗衣液让它慢慢清洗。
把浴室每个角落用消毒水喷了个遍,又彻底拿着花洒冲洗了一遍后,总算觉得干净了不少。好在浴缸是这里公寓的标配,她自己嫌麻烦几乎不用,否则今天这么个糟蹋法,她以后还真不敢用了,总觉得好多细菌,没准她还是有遗传到她妈那轻微的洁癖。
过度劳累之后,感觉身体被掏空嘛,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谁能给她递瓶肾宝,她一定感动的哭出来,往往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觉得真应该找个男朋友了,至少累的不想动的时候还能使唤他去倒杯水。
拿着自己倒的水,瘫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完全不想动弹,那家伙也终于放弃了,不再瞪她而是冷淡的看着视线前方的白墙壁,像是在发呆。她今天就只在上午吃了点东西,现在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饿过头反而也不觉得饿,但为了身体好,还是从旁边的包里拿出手机,打电话叫了最常吃的那家店的外卖。
被门铃声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原来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而这个貌似一直濒危状态的家伙却跟之前一样还在发呆,感觉比她有精神的多。拿着零钱取回外卖,反而因为刚睡醒没什么食欲,放在茶几上重新拿着两人的杯子去倒水。
“刚才的水没让你不舒服吧。”把杯沿递到他嘴边,还是喝了,那应该就是没事,“没叫你的外卖,万一吃出问题来就真麻烦了,先空腹几个小时,然后我给你弄点易消化的东西先吃吃看。对了,你要去卫生间么?”最好是不要,因为她实在不怎么想再来回的搬运他,太重。
看着他将视线从墙壁移向自己时,孙露了然了,这人呐,果然只有生理机能的需求是不可抗拒的。
把人拖进卫生间,闭眼扯下浴巾把他按在马桶上,转身出去关门一气呵成。幸亏她当初搬进公寓,从心理和视觉的卫生角度上,咬咬牙攒钱买了个自动冲洗式马桶,而且是当时最贵最智能的那种,现在看来果然是明智的选择,她不用纠结如何清理异性的臀部了,真是可喜可贺。转身在客厅翻起了抽屉,她记得马桶还有个遥控器,因为自己用不上一直扔在哪里,现在正好用的上啊,避免过于尴尬真是不能太棒。找出来后果断插在墙壁上的插孔里充电,她也不想傻逼的去 问他到底是哪方面的需求,反正十分钟后你就要派上用场了啊,遥控君。
十分钟后,她拿着遥控依次按了清洗,按摩,烘干和自动冲水,说到这里她都想给这马桶打广告了,洁净,舒适,冷除臭无异味,简直马桶中的王者!就冲它今天拯救了尴尬的自己和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尴尬的飞坦这一点,它就值得当初那个价格。
同样开门进去,闭着眼围上浴巾,再拖回客厅,整个过程让她产生了一种当看护的错觉,仿佛是在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人,啊,就当自己是看护吧。只是救个人,鬼知道怎么救的这么麻烦。
“你要不要躺下歇会儿?”安置在沙发上后,她还是决定自作主张的让他躺下,总比他坐着瞪她或家里的墙壁好。相比起身上其他地方,他背后算不错了,除了紫的发黑的大片瘀伤外,没有一处外伤。他那咳血的内伤,八成是这样给撞出来的,那个撞塌卫生间墙壁,一眨眼又不见的全身黑小鬼绝对就是他。
拎着外卖回房间了,第一,不想吃东西刺激个暂时不能吃东西的人,第二,被他盯着根本没胃口。
关上门的那一刻简直如释重负,坐在电脑前端着外卖盒边吃遍发呆,她在想以后怎么办,当然不是指客厅里的那个,而是指她自己以后怎么办。稍微还有点想谢谢外面那只蜘蛛,让她忙活了一通,逃避了几个小时,现在也是避无可避。饭盒放在一边桌上,打开电脑建立新文档,先敲出“辞呈”两个字,余下的慢慢打吧。
一边打着格式化的字句,一边回忆着过往。说真的,这工作一直做的挺开心,虽然工资没那么高,但也一个人吃穿不愁,没什么大的起伏,每一天都可以称得上平淡无奇,却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那么多心觉不舍的东西。抢在最后一秒打卡成功欢呼的人,趁着在茶水间的时间八卦的人,私下抱团的人,暗恋上司的人,嫌公司食堂难吃的人,忙着美容减肥的人作为普通人最为普通的一切,似乎都将与她告别了。
深吸一口气憋住了眼泪,她也搞不懂究竟想哭什么,又不是被逼的上战场赴死,可她的心情却跟即将赴死显得同样沉重。如果把眼泪分配给人生当中最重要的几件事,那么无疑是出生时的不安彷徨,学走路时的磕磕绊绊,背井离乡时的依依不舍,初入社会时的激烈竞争,被抹平棱角时的痛苦不甘,父母离世时的凄切悲恸,以及自身最后对世间亲友的眷念。她一条都不是,却又觉得每一条都是。她不想屈服,却不得不屈服,她正在失去的应该就是最不值一提的选择和自由。
落下今天的日期后不给自己考虑的时间就点击了发送,然后望着“发送成功”的界面,神情木然的端起饭盒,将冷透了的外卖三两口塞进嘴里。她曾是个上班族,总是这样囫囵的吞着不温不冷的工作餐,跟其他人一样。
以游客的身份坐在空荡荡的直播间里,在她近几年的印象里,这里总是十分热闹,一刻不停翻新的互动区,一条接着一条的投喂者名单,故事开始和结束时就像能听得到他们的欢呼似的。此刻这里空无一人,像是又回到了一开始,回到了她不用像后来一样戴着口罩,紧张且满怀期待的对着录音设备说出第一句——大家好,我是sonro
她真的是孙(son)露(ro)啊!
落在键盘上的眼泪,一颗连着一颗,无处宣泄的哭声最终被咽进肚子里,佝偻着背呲牙咧嘴表情狰狞的无声的哭了个痛快。她是个成年人,理所应当无法像个孩子一样的尽情的大笑,放肆的大哭。
时间到点之前,重新披上Id,戴着口罩坐在摄像头前,继续着今天的直播。
“大家好,我是sonro,在上周六《尸鬼》最后一期也完结了,今天为大家带来一期完结小故事。”
“在固化的社会标准下,既给一部分人带来了安全感,也给另一部分的人带来了孤独。那么,孤独究竟为何物?是生而为人,最终却要孑然逝去的常态?还是想要诉说时,却无人能为解语花的无奈?不被理解,无从分享,无人认同,是谓孤独。高山流水的知音难觅,在曲高和寡的悲凉与失落之后,我们总是不禁长出尖锐的刺,来抵御世间的严寒,抵制社会制度中的荒谬,抵御不公平的规则,抵制人性本恶的侵蚀。可我们依旧活的孤独而优雅,克制且情深。实为故事之名——刺猬的优雅。”
“在故事的最后,勒妮在清晨死于突如其来的车祸。一瞬间,三位主人公的命运好像从一个制高点急速坠落,一切的欣喜,一切的温度,和一切对勒妮的未来美好的期待,皆在这一刻砰然蒸发。这位优雅的无以复加的刺猬太太,她死亡前看到的最后光景,正是来到她身边的格朗先生,她无法言语的内心不断流淌着最为真实的诉求。”
“死亡让人方寸大乱。
格朗,
我的心像蜷缩成一团的小猫咪。
我想跟您再喝最后一杯清酒。”
“到这里,故事告一段落。”
切入宁静轻缓的钢琴独奏。
“可能一直期许着在故事的最后,勒妮与格朗能有一个美好结局的听众们,听到这里会觉得失望,认为这故事是个悲剧。然而在我的意识中,或许故事的主体基调一直充斥着孤独和压抑,美好的画面屈指可数,但这绝对不是一出悲剧。它的最后,蕴含着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将其磨灭的希望,就像那条被冲走却死而复生的金鱼。真正的悲剧,是将人生中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喜剧,则是将那些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
“一直以来,我总透过摄像头这狭小的一角出现在大家面前。今天遇着了一个人,他说自己非常喜欢sonro的故事。这叫我感动不已,因为他喜欢的是纯粹的故事,而非sonro本身,这是我听过最至高无上的赞美。讲出的故事能被人理解和认同,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孤独。”
“故事,虽然是由最荒唐的字眼堆砌而成的,但最柔软的东西往往隐匿愈深,需要精力去了解,同样,也需要时间。我们不用急于寻求认同,学会不紧不慢,敏锐而自持。因为,知音是自然而然下的产物。愿我们都能通过自由,找到想跟他喝一杯清酒的人,找到值得让我们变得柔软的人。”
看着互动区各种猜测她是否恋爱了的言论,不禁宛然。
“没有哦,UP主还没脱团呢,据说单身达到三十年,会成为火系大魔导师呢。UP主最后应该会成为团长吧,带领着人数众多的火系魔法师,出没于各种充满恋爱酸臭味的地方,将那些秀恩爱的异教徒统统烧死。嘛~开玩笑的,现充的朋友们要好好享受生活,其他的朋友们也要争取尽早脱团哟。在线人数这么多,单身的家伙们踊跃报一下自己的条件和联系方式,然后能成一对是一对嘛,今晚身为大魔导师的UP主,火系魔法遭到冻结,根本无法制裁异教徒啊,请大家抓紧时间。”
(可是我想娶UP主_(:3J∠)_)
(可是我想娶UP主大腿上的壕挂件_(:3J∠)_)
(真羡慕前面的那些人,我只想嫁给UP主ㄟ(⊙w⊙ㄟ)嘿!哈!)
(前面的不要脸!我已经怀了UP主的孩子o(* ̄▽ ̄*)o)
(前面真不要脸,怀孩子带我一个!)
(求UP主艹粉!_(:3J∠)_姿势已摆好)
“脱团的机会已经给了,把不把握在你们。另外,今天有个特别通知,坚持十几年风雨无阻不断更的UP主,终于在过度劳累之后,感觉身体被掏空。从明天开始将暂停直播,实在抱歉。”
不出意料,互动区在寂静了一秒后爆发了,铺天盖地的疑问和不答应的信息,简直就是怨念满满。
“可能的确太突然了,在感情上,我也希望能一直继续讲下去,直到一切真正完结的那一天,可事实上,总有很多无法预料的事发生,也无法预想事情的结果。唯一可以保证的是,sonro不是就此彻底退出,而是暂停直播。如果时间和条件上允许,也会不定时录制一期完结小故事上传到频道上,评论私信正常回复,只有直播暂时没办法保证,真的很抱歉,辜负大家的期待。”
继续看着理解或是不理解的留言,比起直播前,她已经平复很多了,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
“今天的直播即将结束,这不会是sonro的最后一次直播,期待能在直播间再于大家重逢。”关闭直播后开始上传今天的录播。
无意外的私信暴增,她今天不打算再看了,只想好好休息一会儿。然而特别提醒的私信会自己跳出界面。
【sonro桑今天在哭欸,发生了什么?】
拿起一旁的小镜子对准自己的脸看了看,眼皮有些浮肿,一圈红的眼眶,与其说是哭,说熬夜过头也是能说得过去的。哦,她差点忘了,这小子是猎人,观察力自然跟一般人不同。
【难过到都不理我了吗?我还一直在担心呢。】
像是真的一样,都没看见他那标志的颜文字,不过正是他显得太正式,她才更加无从回复,只能看着私信一条条往上翻,到最后没了声响。
靠在椅子里长叹一口气后,将口罩摘下放在桌子角落上的储物小筐里,起身舒展了一下僵直的腰和腿,慢悠悠移动到床边倒了进去,脸埋在被子里懒得动弹。
就这样不知持续了多久,猛地抬起头,因为过于沉溺于自身内心的情绪,她好像忘记了一件大事!猛地拉开房门,看见沙发上躺着的人身上盖着的棉毯,伴随着呼吸产生微弱的起伏,稍微松了口气,没死就好。
她自己默默上完卫生间后,走到沙发前,洞穿她身体的视线让她觉得一阵心虚,拉开棉毯将他拽起来,一直一个姿势躺着应该很难受吧。
“我一个人住惯了,忘了你还在外面,身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伸手又试了一次体温,还好没发烧,虽然她为了确保意外状况也买了退烧药。
再次搬运他去卫生间解决人生大事,好啦,她很上道的,只要她自己想去了,就会送他也去一次,不问就不会尴尬,说不定还能少被瞪两眼。
趁着空档去阳台把早就洗完了的衣服捞起来闻了闻,还是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跟洗衣液混在一起,因为是黑色又是湿的,所以也看不出洗没洗干净,索性塞回去又倒了超量洗衣液再洗一遍。
她不是很担心飞坦会不会听到她在房间里的直播,毕竟一开始为了防止打扰别人就找人做了很好的整体隔音,基本是不可能听到的,何况今天直播的故事没有需要提高语调来带动气氛的地方,正常情况下都不会发出多大响声。而且从他刚才的态度来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回生二回熟,她在看护的技能上好像越来越顺了,把人运回沙发上并且喂了第二次药。
“你觉得你现在能吃东西么?”她觉得像他这种人对自己身体应该更了解,问他比瞎猜测没准靠谱很多。在她歪着头等了半天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字的回复,没准这家伙是真饿了。
翻看着冰箱里现有的东西,她不常自己弄东西吃,一般都是公司食堂或者外卖,冰箱里最多会有几样做简易早餐的材料。
“我给你弄点好消化的东西吃哦,如果今晚吃了没事,明天你就跟我一起吃外卖吧,还不错,比我做得好。”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果然只有她亲爱的妈咪才会打给她。
“妈?”
“今天加班怎么样啊?回去没啊?”
“嗯,刚回来,正准备做点吃的。对了妈,我明天还得加班,休息没指望了,还听到小道消息说要安排几个人出差,我不想去。”
“嘶!你说现在的公司都怎么了,不想去就辞职不干了,回来我跟你爸养你!”
“哈哈!谢谢妈~等我混不下去了一定回去啃老,到时候你别嫌我。”
“亏不了你的,别聊了,你赶紧弄点吃完了去睡觉!”
“知道了妈~跟我向爸说晚安!”
“知道了,就惦记你爸,去吧。”
“嗯!晚安,妈。”
刚挂了电话就听见从背后传来发音清晰的“欺骗”,回头对着不知在冷笑什么的蜘蛛回敬一句,“就你话多。”继续顶着刺人的视线从冰箱往外拿食材,“这不叫‘欺骗’,是爱护家人的善意谎言,至少他们会比较放心。”关上冰箱门走到旁边的料理台前,洗了好几样水果扒皮去核后扔进原汁机里,这样果糖维生素之类的就都有了。
她手头上最多的就是生鸡蛋和牛奶,弄了个蒸水蛋,煎了盘鸡蛋卷,盐分蛋白质也有了,其实她还会很多鸡蛋料理,弄个鸡蛋十八吃都没问题,然而前提是他得好入口易消化。给自己煎了个两面焦的荷包蛋铺在土司上,挤点蛋黄酱和番茄酱,盖上两片薄薄的苹果后,最后再盖一片土司对角切装盘,这是她发明的水果鸡蛋三明治,吃习惯了味道相当不错。
端着所有东西放到茶几上,然后跟处理伤口似的坐在茶几上,一边自己吃着三明治,一边用勺子喂他蒸水蛋。
“说起来,你为什么除了嘴其他部位都不能动啊。”外伤固然多,但也不至于全身不能动弹吧,虽然她觉得还是别动比较好。
吃东西懒得回答,就算没吃东西应该也不会回答,从头到尾都没超过十个字,搞的跟声带也瘫痪了似的。不说就不说呗,反正说了她也没办法解决,念力者的世界多么深奥啊,不是她这种凡人能明白的。
“对了,你要不要打个电话,你应该有同伙呸!同伴能来带你去看专业的医生吧。”无任何表情变化,看来是不需要了。喂完蒸水蛋改喂鸡蛋卷,仿佛是个无底洞,喂多少都照单全收,最后一整杯综合果汁下肚,还是一副看不出饱饿的脸,那就当他吃饱了吧。
洗洗杯碟碗筷,再去阳台上晾一下衣服,时间早就到第二天了。将客厅灯光调暗,冷气也略微调高了点,正把棉毯边角塞进他背后防止滑落。
“哭什么。”
手上的动作一滞,然后完成后退离到基本的距离,“累哭的,你好重。”不出所料的被瞪,他那金色的双眼在光线暗的时候也显得异常明亮,反而觉得吓人,然而她经过一整天的训练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免疫了不少。
“还要继续坐会儿么,一直躺着应该也挺痛的,明天吧,我再去买点散瘀的喷雾回来,你背后看起来吓死人了。”她也得去好好洗个澡了,这一天事多漫长的哟,不过,这也是她无数不多倒数的自由时间了。
洗完澡出来,他依旧不知疲倦的睁着双眼,不知道这些有念的人是怎么想的。
“晚安。”
关上房门直扑向床,她是真的累了,这一天折腾的,洗澡的时候眼皮都孟不离焦的快胶合在了一起,从天亮开始,又是新的一天啊。
半夜闹钟响,她得给厅长翻个身。推开门站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的位置,事先询问一声“睡了没。”然后走过去就看见他还是那副样子,“你是醒了还是根本没睡?给你换个姿势吧,差不多还有几个小时天亮,我应该会起的很晚,要不送你去趟卫生间?”
“好吧好吧,不去正好,我睡了一觉反应过来了,胳膊好酸根本没力。”扶他躺下,她已经能明白他眼神里最简单的意思了,瞪的凶证明不想,冷冷看着证明想,很简单不是?
蹲在沙发旁,看着他一直都停留在不痛快的表情上的脸,莫名有些感慨。“可能等不到你完全康复我就得走了,去出个挺长的差。我一点的都不想去。我已经29岁了,比你大对不对?可我还是很胆小。有时候自暴自弃想着不管了,随便找个人结婚吧,有时候又莫名自负,觉得没有男人能配得上我。我有很多优点的,不矫情,不做作,不作死,不粘人,不无理取闹,可是,我真的好寂寞啊,就像即将被笼子关起来并且悬挂在高处的鸟一样。我好想喊救命,却又怕我的求救在别人耳中变成了身居高处的炫耀歌声。我有个特别的朋友,我从未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他陪伴了我那么久,我也没有勇气跟他说,嘿,我们约个时间见个面怎么样,我请你吃饭啊。我怕一旦见面,彼此失望,还不如不见。”
“睡吧,别一直瞪着我,我都快被你盯出两个洞了,做好事不留名的救你一趟,不至于不能好好相处吧。”起身回去房间关上门。
可能有人觉得她跟飞坦说这些简直就是有病,可,正因为她知道飞坦不会明白这种感情,才会无负担的全部说出来给他听,她不想麻烦心地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