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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城近日迎来一件大事,沈家小姐终于出阁了,一时间城里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不过一桩婚事,何以惊动全城?

    要说沈家,祖上三代原本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只是血脉稀薄,男丁甚少。到了沈绾这辈,竟仅一男未得,沈老爷膝下仅有一位小姐。

    千金小姐出阁前皆养在深闺人不识,可沈绾却闻名临安。

    街坊都道:沈家小姐样貌粗鄙,身形肥胖,早已过及笄之年而无人敢娶。

    而这沈家小姐所嫁之人乃宋三公子宋辞,此人也绝非善茬。

    宋辞在临安方圆几百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生的风流俊俏不说,单单一双眼睛比女子还要勾魂摄魄,不知掳去多少少男少女的芳心。也有人传宋三好龙阳,若是见了皮肉生的好的男子,宋三对其比女人还要上心,不过与他交好之人,通常受宠不过三日,便又弃置一旁另寻新欢。

    如今这二人缠绕在一起,岂不比那说书人的故事还要精彩?

    沈绾端坐在梳妆台前等着绿罗为她张罗新妆时,总忍不住低头去看。

    绿罗等了半晌也看不到小姐正脸,无奈道:“小姐,吉时都快到了,您还在找什么呢?”

    沈绾伸手捏了捏自己腰身,带了些许难为情问道:“绿罗,你帮我瞧瞧这吉服是不是紧了些?”

    绿罗这才认真打量起小姐的喜服来,内穿金丝暗线相描红娟衫,外套孔雀绣花红绸袍,颈套纯金同心锁,肩披霞帔,脚踩缎面绣花鞋,华贵柔美,并无不妥之处。

    再一细看,小姐的胸围似乎过于膨胀?臀部也比以往越发挺了些,□□,衣服撑得紧了,难怪小姐会不自在。

    绿罗试图说服她,“这会子要换喜服也是来不及了,紧倒是不明显,也无大碍,小姐不如将就着穿一宿?”

    沈父见女儿梳妆打扮得差不多,忍不住走进来再叮嘱她几句。

    沈父捋了捋自己小巧的八字胡,伸手在自己胸前拽了两把,忽的一下掏出两大把银票来摆在桌上。

    “爹您这是?”沈绾从来不用自己掏银两买物件,也未曾见过堆放满桌的银票。

    沈父嘿嘿笑了两声,扬了扬他那两撇八字胡,得意道:“爹给你私下准备的另一笔嫁妆。金银首饰那些虽说都已备好,但始终不便携带,你嫁过去,那些陪嫁物件势必要经过宋家的清点,哪天手紧时连个要钱的去处都没有。”

    沈绾上前挽着沈父深红色衣袖,歪头靠着父亲的肩,一如儿时般亲昵,“可我拿这么多银票有何用?爹爹,我这是嫁人,又不是出去做买卖。”

    沈父拍了拍她的手,又将桌上那大叠银票重新整理一番递给女儿,说道:“你不知晓银子的妙用,往后你总能体会,收着,都收着。”

    给女儿塞好银票,沈父拍了拍头,一时急道:“哎呦瞧我这记性,忘了说正经事儿。”

    他把沈绾拉至桌前坐下,语气无比认真问了句:“女儿可知自己所嫁夫君是何人?”

    沈绾摇头。

    绿罗在一旁低声叹了句:“听说姑爷风流且行为不检,成日与卖艺男女厮混……”

    绿罗因与沈绾自小一同长大,情分不似主仆,更似姐妹,老爷也不曾亏待她,因此旁人或许不敢说的话她也直言不避讳。

    沈父摆了摆手示意她止住,“绾儿莫听外人些闲言碎语,你要记着,为父为你挑选的夫君,自当是这世上最好儿郎,家世样貌俱全,为人也自是一等一的好。”沈父说着还翘起大拇指,看似底气十足。

    父亲这番话,沈绾自然牢牢记在心里。

    她有些期待,又多些害怕,期待着见到父亲所夸赞的这世间最好儿郎,又害怕他不喜自己这副与寻常女子不太一样的身躯。

    花轿停下的时候,隔着红盖头,她感觉到有人掀开轿帘的光。

    紧接而来她看见面前出现一双红色新布鞋,做工精细,一尘不染。

    突然有人将她拦腰抱起,抱起的片刻,她能明显察觉到怀抱自己的人身体微微一顿,似乎是没预算好她的重量?

    片刻轻微的失衡让沈绾本能地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袖,春分时节天气并不炎热,在轿子里坐久了的沈绾居然手心出了汗。这一抓,汗渍沾湿了那人的衣裳。

    沈绾还在红盖头下,并无察觉。

    那人轻轻皱眉,用极其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能放手了吗?”

    沈绾立马触电般缩回了手,一时也不知将手往哪儿放,十分尴尬。

    因将她从花轿中抱出,身体幅度过大,沈绾的红盖头偏了些,露出脖颈一片雪白细肉,阳光下不见半分毛孔,光滑如玉,洁白无瑕。

    宋辞自然地顺着脖颈处望去,片刻后悠悠收回目光,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拜堂过后,沈绾独自一人端坐在新房床沿上,红盖头蒙着脸,什么都看不见。又累又饿,肚子有些难受。

    “少爷还没回房吗?”问话的人听着声音年纪略大,沈绾心里估摸着应该是位老太太。

    “回老夫人,还没。”门外守着的丫头应道。

    “咳咳……”老太太咳了一阵才停下来,气息略喘道:“那就再等等罢。”

    老夫人在门口探头朝里看了几眼,又不方便在孙儿未进新房前先一步进去瞧孙媳,心里头有些痒痒,只得作罢。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老太太的声音又一回响起,这次是直接打发了丫头去请少爷回新房,不让多喝酒了。

    “快,快去,别喝酒误事儿,我还等着抱曾孙呢!”

    沈绾真切地听见了老太太的笑声,不由的心生亲切之感。

    过了许久,她以为外头已经没人了时,反手从床上叠的整齐的被子里掏出几颗枣子,“咔擦”一口咬下去,青枣儿个头虽小,却清甜润口,爽脆无比。

    连续吃了四五个方才停的下来,枣核儿一时不知朝哪儿摆放,只得握在手里。

    再往里头摸,摸出两颗桂圆来。

    两手轻轻一年,“咔”的一声,桂圆壳破碎开来,突然听得外头又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你们听见了吗,这屋里头是不是有东西在响?”

    沈绾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立马维持好端坐的姿势,不敢再动弹。

    不知夜深几更,宋辞才醉意朦胧,推开了新房的门。

    新娘子早已倒头睡着,衣襟未解,红盖头斜斜的铺落在一旁,鲜红的嫁衫铺在床上如那柔软绽开的花瓣。

    宋辞晃着脑袋摸至床沿,连鞋袜都顾不上脱,径直往床上倒去。

    触及沈绾软绵的手臂,他只当是平铺在旁的棉被,闭着眼睛伸手往里头推了推,却推不动,索性翻了身将“棉被”一把拉入怀中,抬起细长的大腿将她压得服服帖帖,场面甚是旖旎。

    今天的“棉被”似乎有些香甜?宋辞喜爱这味道,低头嗅了嗅,将“棉被”抱得更紧。

    他却忘了关门。

    门外三五个丫鬟目睹了这一切,不禁个个捂嘴偷笑,窃窃私语。

    “怎么样,如何?”老夫人拄着拐杖咚咚咚朝这边走来,精神抖擞,荣光满面,还未走到门口,远远地便着急问道,“我的曾孙儿可有戏?”

    大丫鬟用手指着房间里面,羞的满脸通红,“老夫人快来亲自看看。”

    老夫人拄杖站在门口,探头翘着孙儿紧紧抱着孙媳的动作,笑的合不拢嘴,心里叹着,愿这位孙媳能够让孙儿收收性子才好。她一回头,看见丫鬟们还在笑,挥手将众人皆赶开,“都睡下了,你们在这里呆着作甚,都走远些,莫要打扰他们二人。”

    老夫人笑眯眯,将所有人一个个打发走了才放心离开。

    沈绾梦中觉得有些热,背上似乎贴着一口喷气的火炉,动了动想要离火炉远一些,却动弹不得,就像被绳索捆住了般。

    怀里的棉被不安分地蹭着,蹭得宋辞胸口痒痒,不自觉地“嗯”了一声以示不爽。

    沈绾听见有男子的声音,蓦然从睡梦中惊醒,用力挣开身后的怀抱,蹭得一下弹坐而起。

    身边熟睡着一个人,一个……比女子还要明艳绝色的男人!

    只见他束着红丝拧花结穗子,外罩鲜红织锦缎褂,削瘦的脸颊白皙如粉,鬓若刀裁,眉目如画,薄唇微微抿着,勾勒出一弯明媚精心的线条。

    沈绾第一次瞧见这么好看的男人,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挪不开眼去。

    “看够了吗?”薄唇突然轻轻地动了。

    看似熟睡的男人嘴角微微勾起,偏过头来,细长而深邃的眼眸蕴藏着锐利的光,直勾勾地盯着偷看被抓包的沈绾。

    沈绾一时红了面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发烫,恨不得立马委身钻进被窝去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夫人,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宋辞居然越过身来,进一步靠近她。

    沈绾紧张地舔了舔发干的唇,干巴巴地回应道:“夫……夫君好。”

    果真如父亲所言,夫君果真是个好相处的人。沈绾看着宋辞脸上的笑意,心里不免高兴起来。

    屋外突然一片嘈杂,有小厮在门口“咚咚咚”敲了三下房门,接着说道:“少爷不好了,那姓裴的当真投河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