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便是师父的居所。”
子车痕带着半夏与余千秋, 遥遥望向了醉仙楼。半夏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余千年担心地看向他,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洛师父在前些日子将南风馆改为醉仙楼, 不必担心。”
半夏仰头笑了笑, 只是依旧有些勉强。
哪怕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夏至,却依旧难以将往事一笔勾销。
子车痕看着半夏,垂眸沉思片刻, 自怀中拿出了一个瓷瓶。打开塞口, 自其中倒出了一枚药丸。
与大多数褐色的药丸不同,这枚药丸带着玉石般的光泽,以白为底,翠为纹,便是如同点在牛乳中的翠色染料,精致无比,比起药丸,更像是艺术品。
子车痕将药丸递给半夏, 半夏一路已经试过许多药, 此时顺手接过,便习惯性地放进了嘴里, 那味道令人难以忍受的古怪药丸,对于他来说仿佛是吃什么糖豆一样。
一股清凉的薄荷味道自舌尖冲向天灵盖,然后又自喉咙向下,转瞬席卷了五脏六腑,舌尖都被辣到没了知觉。半夏的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狠狠地咳了几声,子车痕颔首道:“走罢。”
半夏才发现,自己的周身一凉,那被暑气放大的惊慌与烦躁一扫而空。他抬头看见子车痕已经走向前方,连忙快走两步跟了上去,双眼中点着点点星光。
子车痕遮掩在斗笠下的表情却极为严肃。
他只医得了身上的伤,却治不了心里的病。半夏的事情还是拜托师父吧,否则这么好的苗子,会毁在他的从前。
……
不过是半盏茶时间,三人便到了醉仙楼,肉汤鲜浓,蔬果清爽,糕点甜香,混杂着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勾地人馋虫都要出来。偌大的大堂,竟然坐满了大半的客人,还有人络绎不绝地往里进去。
半夏睁大了眼睛,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子车痕便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紧接着就有小二哥迎了上来。子车痕拿出一块玉质的腰牌亮了亮,小二哥便行礼退下,子车痕便带着两人上了二楼。
“你们先吃些,我片刻便回。”
没有点餐,菜便一道道地上了桌,道道是色香味俱全,道道是精雕细琢宛若巧夺天工。最后一道菜上毕,侍者微微行了一礼,笑问道:“余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余千年哭笑不得地摆手:“说了不用叫我余公子了,千年余哥都成,文质彬彬的怪不自在。那个,把菜单拿一下吧,我们这新来了个小朋友,点些新的。”
不顾半夏愕然羞赧的推辞,余千年又按着半夏点了一份云片糕,一份黄金粒,一份双龙戏珠,据说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菜。
“千秋兄,店里新出了道酸梅汤,要不要点些驱驱暑?”侍者问道。
“酸梅汤?酸梅……不是五月份出果吗?现在……”
“楼主早在开楼便进购了许多酸梅,楼中的人或制为蜜饯,或晾干制粉,现在拿出来便可做酸梅汤的主料。因为差着季节,外面的店家想仿都仿不来,是咱们醉仙楼独一份的。”
余千秋听后有些意动便叫了一壶,上一次喝酸梅汤,还是主人进宫的时候带着他喝的,这酸梅汤的方子也是宫里独一份,自己主人倒是能仿制,但是单单看主人熬的药那味道,就不能在这方面指望。
能再喝到,倒是极好,但是太子殿下将方子擅自穿出宫是不是……
……
“阿痕!”洛书看见子车痕开心地招了招手,献宝似的给自己宝贝徒儿倒了一碗酸梅汤,“阿痕,来尝尝,这就是我先前给你说的酸梅汤,喝了解暑的。”
子车痕下意识地接过来,想起在崖底的时候,有一年他热得恶心,吃不下东西,洛书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药材,给他熬了一锅汤水。熬完了又用内力去冰,冰凉酸甜的一碗汤水下肚,整个人好像都清醒了过来。
“啧,真是,酸梅明明也算药材,算什么奢侈……”洛书嘀嘀咕咕,子车痕也听不太清,只记得洛书往他脑袋上用力地一搓,“等为师上去了,给你做酸梅汤,保管你一碗下肚生龙活虎,一顿饭吃一头牛都没问题!”
后来他上了崖,对名为“酸梅汤”的饮品便上了心,听说在民间没有方子,还专程去了皇宫,坑着冉星辰请了自己一壶。可是那在师父口中是人间至味的酸梅汤,还不如崖底的制作简陋的一锅汤水。
师父说好喝,那肯定是好喝的,大概是方子不对吧。
这就是酸梅汤吗?
子车痕端起喝了一口,舌尖触及的一刹那,一股凉气顺着唇齿淌进肺腑,微微的酸味后是诱人的回甘。酸梅的味道很好地将其中一并熬煮的中药味道遮掩,将酸甜可口的味道发挥到了极致。
果然好喝。
洛书笑眯眯地看着阿痕喝完了一大碗,心中充满了满足感。这份酸梅汤有后世美好的口感,但是不含任何的添加剂,其中添了多份中药,不仅仅是“皮”上的凉爽,更是“脉”里的清气。
“好喝吗阿痕?”
“好喝。”子车痕眨了眨眼睛,哪里还有半分毒医的冷冽,就像是个贪嘴的孩子。
“好喝的话出门给你带上一壶,这是方子,回头自己也能做。”
洛书将方子给了子车痕,琢么着阿痕可能什么时候走,毕竟勺子说这次阿痕是来送东西的,自己也好提前准备……真是的,自己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不能好好地过“儿孙”承欢膝下的日子嘛?!
想归想,洛书也知道,现在自己的徒儿们都处于最需要闯荡的日子,聚少离多才是常态,像小七,倒是试图把听风楼迁移过来,还不是被他给一脚踹回去了。
真是可怜天下师父心啊。
实际年龄比例正值青年的洛书如是想到。
子车痕喝完了汤,才想起自己这里还有此行的目的,连忙放下碗,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方扁平的盒子。
“师父,这是韶斩让我带给您的。”
洛书好奇地接过,说实话,他也挺好奇韶斩给了自己什么东西,竟然能驱使动阿痕亲自送来。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做工极为精美的令牌,是小紫檀木所制,上方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下方则是一只仰头而啸的麒麟。三只瑞兽栩栩如生,须发宛然,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令牌上跳下来。单单是这雕工,便价值千金。
反过来看,却是一片平整,小紫檀木天然的纹路便是最好的装饰,入手温润,上面裹着一层包浆。
这块令牌上唯一的字,是正面在龙凤之下,麒麟之上的一个“幽”字。
幽者,暗也,静也,阴也,囚也,藏也。却是和这雕工冲了。
洛书有些好奇地翻来覆去地看着,不知道韶斩给自己一块令牌做什么。
【宿主,这是幽冥令。】
‘幽冥令?!’
乍得一听小八的话,洛书有些懵逼。
藏宝图难道不都是那种破破碎碎的片片……
真是,经验主义害死人!
子车痕恰时开口:“师父,这是幽冥令,据说一共九块,样式全然不同。”
看看,连自己徒儿都知道洛书是个什么德性,还专程解释。
洛书一副咸鱼状趴在椅子上听着。
“每一块幽冥令上都有幽冥图的一部分,但是每一块幽冥令的样式都是不同的,唯一的辨认印记,是龙凤呈祥与麒麟长啸的图案。”
“那怎样确定这幽冥令不是伪造的?”洛书看了看,这雕工的话,虽然难模仿,但是不是不能模仿,据他所知,江湖上“鬼斧神工”莫宁的一双手,仿个雕工不在话下。
子车痕摇了摇头,将幽冥令反过来,指向反面的天然纹理:“雕工可以仿制,但是这些纹理无法仿制。”
“阿痕你是说……”洛书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些纹理,就是地图的一部分。”
……
“小八,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洛书翻来覆去地看着幽冥令,着重看着后面的纹理,看不出丝毫人工雕琢的痕迹。
二零八八稍作计算,将可能性一一列出。
“第一,可能这块令牌确实经过了人工的炮制,只不过随着岁月流逝,淡化了人工的痕迹,与自然纹理融为一体。”
“第二,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这块小紫檀木与地图所指的方向一模一样。”
“第三,先有的令牌才有的藏宝之地,藏宝的路线是按照幽冥令所制。”
“先有的令牌才有的藏宝之地,藏宝的路线是按照幽冥令所制……”
洛书重复着二零八八的最后一句话,若有所思。
藏宝图的存在,难道不应该是后人在幽冥国灭之后所制?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二零八八看着依旧在冥思苦想的洛书,将一碗酸梅汤端到了洛书面前。
洛书回过神来,想起子车痕才来,自己和徒儿相处可比劳什子幽冥令重要多了,当即将此事抛之脑后,张罗着要为子车痕准备午饭。
子车痕想起余千秋与半夏,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向师父介绍过他们——武林盟魔教的护法长老,听风楼的心级听风者,暗影阁的高阶杀手……这些人都在洛书面前过了一遍,唯独自己还没有向师父介绍。
思至此,子车痕便带着洛书去了二楼,洛书专门给自己徒弟们留的包间。
“师父,我有两名心腹,一人名为余千秋,另一人是罕见的药鼎之体,名为半夏。”
……
“混账!哪有这么巧合!”
“普通的偷怎么可能能闯过这八十一道关卡!”
“可是他此行,确实是只偷了金银珠宝……”
“还有鬼面狐的一条命。”
“鬼面狐的伤口我看了,细细碎碎的,看着确实像是误伤。”
“若是他是冲着鬼面狐来的,也没必要演戏。”
“那群小兔崽子呢?有没有问出什么来?”
“没有,他们完全不知情。鬼面狐扮的小女孩还有一个哥哥,哭得晕过去了,也不像是装的。若是看出什么,不应当是这种反应。”
“那就是活该咱们倒霉?”
“……妈的!”
“算了。当前之事,还是从空中楼阁下手比较好。”
“那就让探子快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