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后来了。”这时小安子快步进来说道。
凌未放下手中笔墨一时不语,旁的应如墨却若有所思。
天凌当朝太后——柳照月。
早年便是先皇皇后,膝下无所出,多年来身居后宫,养尊处优。要不是小皇帝的生母早早去世,如今后宫是何局面还未可知。
应如墨缓步到书房中央,不久,多行人的步履声纷纷而来。
“参见母后。”
“参见太后娘娘。”
应如墨拱手拘礼,只见一双金丝纹凤绣鞋从跟前而过行至凌未跟前,所过之处弥漫着淡淡沁香。
“皇儿快起身,国师也免礼。”
柳照月一身华贵,头戴五凤朝阳华珠桂冠,柳眉似烟,水眸流光,轻抿朱唇,着一身芙蓉色牡丹对花金纹锦衣,腰间环佩随着她娉婷碎步叮咛作响,动作间优雅高贵。
饶是见多了美人的应如墨,都不得不承认这太后娘娘的风华无人可比,要不说当年先皇知命之年力排众议将其立为皇后,到如今也不过花信年华。
“多谢太后。”应如墨回神。
“听太傅说皇儿最近读书用功,哀家近日学了道膳食特来给皇儿尝尝。”柳照月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膳食轻放在桌案上,凌未乖巧的站在她跟前说道:“多谢母后体恤。”
许是满意他的回应,柳照月轻勾朱唇,仿佛昙花盛开。
“国师似乎多日未曾进宫了?”柳照月又看向应如墨的方向,被凌未扶着坐在椅子上。
应如墨答道:“微臣多日前不幸染疾,特在府中休养些许,今日才进宫面见皇上。”
柳照月掩唇笑笑,两眼弯弯好似天上明月,她拍拍凌未的胳膊看着应如墨说道:“国师可是不知,这半月不进宫,皇上都不怎么笑过。”
“是微臣的错。”
呸,才不是她的错。要不是看在先皇的面子上,她真的可能考虑谋朝篡位什么的。
“国师不必自责,皇上年纪还小须得国师好生教导,日后方可为明君。”
应如墨听出来了,明着是让她依着先皇遗旨好生辅佐兔崽子,暗着是让她莫要左右皇帝的情绪,此乃大忌。
“微臣遵旨。”
……
出了宫,应如墨坐在马车里,沉香递来一杯冒着清香的温茶她也没心思喝。本靠在车厢中的锦榻上,皓腕撑着脸颊,马车颠簸间旁的百花祥云锦帘跟着摇曳,街上摊贩吆喝声,百姓交谈之声,不绝于耳。
柳照月,柳照月……
她不停的思索这个女子,前世的柳照月好像也是如此,善待凌未,对宫人更是宽容有加,只要一提到太后,百姓都赞她是如何如何貌美心善。
可真是如此吗?
应如墨冷着脸,旁人或许没体会可一直伺候她的沉香却知道,这是国师想到什么不好之时才有的神色,原本笑颜如花的她瞬间变成高不可攀的冷美人。
“去南郊。”应如墨突然开口,马车换了方向穿过人群往南郊而去。
应如墨在京中有一座府邸,不过是为了进宫方便才随意添置的。而在南郊这处,是她师父给她留下的宅子。
想想也是可笑,或许是师父早已算到她命中有劫,特意给她留下这么个宅院,只有她和沉香知晓。当年她被皇帝罢官的时候,身无分文,还好有这么个容身之处,最后想想,决定把这宅子卖掉回乡过过农家生活也不错,哪知道……
“国师怎的想起回这了?”沉香扶着应如墨走下马车,门前的小厮一见是国师大人立马上前相迎。
应如墨没有回答,带着沉香径直进了院子,她师父‘品味’是不错的,府中摆置,景色都独树一帜,即不是寻常人家的死板,也不是富贵高门的流水假山。
这庭院几乎被绿藤占据,还记得当年她师父在院子东边立了葡萄架子,结果没几日就死了,空留那架子在那儿。这些年下人们悉心照料,那架子上堆满了绿荫。夏日炎炎,躲在那下面别提多舒畅。
路过石头堆砌的小路,两旁都是清池,当中浮萍遍布,微起涟漪,波光粼粼。
步入亭中,应如墨刚一坐下便开口道:“你派人统计一下府中家当。”
“啊?”沉香不大明白。
“把能够流动的银两数目报给我。”
“国师你怎么突然……”沉香疑惑道,平日里国师大人可是讲究‘钱财乃身外之物’。
“照做便是。”
“是。”
应如墨淡淡瞧着远处,现在已然傍晚,昏黄斜阳在远方缓缓西沉,余光仿佛还在挣扎。应如墨捻起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回来的途中她便想过,若是她不小心步入前尘,岂不是钱权两空?
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师父给她留了些家当,到时候清理出来做做生意岂不美哉?
顺便在她家乡添置一间屋子,朝堂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她已经决定待小皇帝年满十六之际,大权在握。她便辞官回乡,过她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
宅子偏院是丹房,以前应如墨年幼之际便常跟着师父在此学习炼丹。
望着房中的丹炉,三足着地,炉身镌刻着太极八卦之象,炉火光亮忽明忽暗。应如墨饶有耐心的拿着把蒲扇在那扇,这地方只有她能进来,所以此等烧火小事只能由她亲力亲为。
不多时,房中闷热感越来越强,应如墨盘腿坐在丹炉前,乌发尽湿全部紧贴在身后。
待她从屋中出去之时,手中已然多了枚丹药。
现下,沉香在堂屋备好膳食,应如墨沐浴更衣之后才得以进食充饥。
“国师近日不爱说话了。”
主仆在月下散步,听到沉香的话语,捻起一片嫩叶的应如墨微微抬眼,“做了个梦,觉得还是谨言慎行较好。”她对沉香是信任的,这丫头是个粗心的主儿,告诫她也是为她好。
沉香触及到她的神色,心下明白过来。
“明日给老国师的祭品已经备好,都是按照国师的吩咐一一置办的。”
“嗯,明日我一人前去便可,你就留在府中帮着清点家当吧。”应如墨说完,不觉有些乏了。
东阳山在京外不远处,高高的山峰直耸入云,恍若连接天脉。穿透云层的灿光如华纱绚丽夺目,在空中形成一处美画。
老国师曾说过,这东阳山灵气充裕,乃是个宝地。弥留之际一直抓着应如墨的手让她把自己葬在这儿,好吸收日月精华。
爬了一个多时辰,应如墨靠在一旁树干喘口气。口干舌燥,她后悔了,应该将沉香带上的,想她堂堂一国国师挎着食盒往山上走,像什么样子。她这师父不是常人,去前还给她万分嘱托,不需要那些个纸钱香烛,只要他生前爱吃的那些便可。
沉香的手艺是得到她和师父认可的,所以每年忌日所带的祭品皆是由沉香所做。
又走了半个时辰,她总算是寻到她家师父的陵墓,简简单单的,墓前已有些烧过纸的痕迹,毕竟老国师受到百姓爱戴,有人祭拜不足为奇。
“师父,没想到徒儿还能有机会来祭拜您。”应如墨将食盒中的祭品一一拿出来放在墓前,点了香恭恭敬敬的跪拜。
“还记得您当年走之前留下的话,徒儿没做真,不曾想真真在地府走了一遭。”应如墨站起身来,面对着艳阳,青丝被炙烤得发热,可心在面对她师父老人家的时候异常平静。
“这些个王权富贵,你可得及时抽身,莫要贪念其中。”
老国师的话清晰的映在应如墨的脑中,想到当时老国师看她的眼神,似乎预料到她日后劫难,所以才劝她早早抽身离开朝堂。
可惜她那时候不明白,现在还有机会明白,许是师父他人家保佑。
“师父,您放心吧。这一次徒儿定会全身而退,还想着年年给您烧高香呢。”她说着,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往这边而来。
此处就她师父一座墓,估计也是来祭拜的。
收拾好情绪,她不准备多待。
“国师!”
应如墨愣在那儿,眼见着凌未带着小安子走过来,一看到她,凌未也不顾及什么礼仪快步变作小跑。
“参见——”
“国师不必拘礼,在外我只是阿未。”凌未灿烂一笑,明亮的眸子倒映出应如墨的模样,心中暗叹。
果然还是把他当儿子了。
小安子追上来,手上还拿着把折扇,一看凌未脑门上的汗珠,应如墨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兔崽子不是最怕热的嘛。
“阿未出门怎的不带些随从,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应如墨摆正姿态,本来她就需要像其他官员一样对凌未毕恭毕敬,昨日她说的那些膈应小皇帝的话也只是膈应他,没打算长久如此。
多的不过是心里的那道界限罢了。
凌未抢过小安子的折扇,过去给应如墨扇。凉风袭来,的确是热意渐消。
“人多才会被人惦记。”
“阿未莫不是私自出来的?”应如墨一语点破,宫人若是知道他出来怎么可能只带一个小安子。虽未掌权可那也是堂堂正正的九五之尊,若是有何闪失,就不是挨板子的事儿。
凌未心虚的看着小安子,使劲儿给他抛眼色,小安子将手中祭品放下来,尽量不去瞧应如墨,“皇……主子是怕您生气。”
“你认为如此我便不气,若是阿未发生危险,你能护得住他!?”应如墨的气势不输其他人,就连那掌握半壁江山的摄政王都不会跟她明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