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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沈长念看来,阮妗正是处在异想天开的年纪,又因着身世特殊,所有自小定然是被娇惯长大的。

    这样的成长背景,面对所谓的瞬间心动时,自然会异想天开,甚至是肆意胡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向来如此。

    可他很清楚的知晓,两人不可能在一起。

    因为身份。

    并非两人社会地位上的差距,而是他们两个人的国家所站的立场,差异太大。

    达哈苏逐渐年老,继位者极有可能是额尔德克,可后者却是狂热的战争爱好者,不难理解,如果元国发动战事,首当其冲的必定是魏朝。

    那时候,魏朝的藩属国安南自然会和元国站在对立面,如果阮妗一意孤行,她绝对会成为自己国家的敌人。

    沈长念把这些话都告诉了她。

    “倘或……”阮妗笑笑,半真半假地试探道,“倘或他心系我,愿意为了我抛弃自己的野心呢?”

    “这是现实”沈长念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话本子里的故事会告诉你,男子为女子抛弃江山。”

    他凝视着她的笑容,咬咬牙,狠心说道:“但实际是,即使额尔德克爱上你,他也会利用你,让你成为他的挥斩天下的利刃。”

    阮妗没有反驳。

    前世她幼年去世,今世也才十九岁,可即便如此,她也理智地知道,沈长念的话有道理。

    她不会在口头间反驳。

    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不会。

    “沈长念”沉默许久的祁学谦叫到他的名字,丑陋的鹰眼紧紧地盯着沈长念,可他的表情却毫无变化,依旧冷静地问道“你是男人吗?”

    最近被极其频繁地提及性别问题,沈长念反射性地一惊,但迅速反应过来,讥讽性地笑道:“我是不是男人,想必我父母比您更清楚。”

    语气有些过分,但此时,这是沈长念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答方式。

    这男人很聪明,生硬的直接否定恐怕会暴露出破绽。

    祁学谦没有直视沈长念,他望向逐渐远去的旗帜,语气依旧冷淡,可他的眼神却缓缓沾染柔情。

    因为身高和角度的原因,沈长念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听清到祁学谦一字一句说出的话。

    “可是你并不了解男人”他说“,等你有了心仪的对象,你就会知道,男人可以轻易放弃野望,放弃骄傲,放弃自尊,却唯独没法放弃自己喜欢的人。”

    阮妗听见这小言里必定出现的句子,眼神一亮,笑道:“那左丞相是支持我了?”

    “不,我永远不会支持你”祁学谦收回眼里满布的温柔,任由寒冬充斥他的眼角“如果魏朝和元国相互宣战,而你却站在了魏朝的对立面,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阮妗不再说话。

    她不了解祁学谦这个人,但听见这样的话,心底有些不适。

    沈长念觉得祁学谦想的太远,说得太决绝,但他也知道,祁学谦的态度看似矛盾,却是正常的。

    如果他只是平民百姓,对于阮妗不合时宜的爱意,他可以私地里表达自己的同情,甚至可以暗中支持两人。

    可正由于他是一国丞相,所以他必须坚定地站在两人的对立面,即使他并不认为这种行为存在问题。

    只因为他的态度,在某些人看来,能够代表朝廷的态度,所以他必须控制住自己的私人情感。

    沈长念莫名觉得悲哀,优秀的官员在处理政治问题上从不夹带私人感情,却也因此,他们往往显得残酷无情。

    而他,并不想变成这般模样。

    祁学谦看着眼前的人仿若陷入沉思,精致说道:“朝中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我先行一步,公主和沈公子自便。”

    没人拦着你,阮妗在他转身的那刻默默地翻起白眼。

    沈长念被他的声音逼得回过神,透过窗纱,隐约瞟见祁学谦若有似无的背影,便对阮妗行礼笑道:“草民也先行告退了。”

    “去吧,我知晓你科考事物繁忙”阮妗摆手,笑道,“但你也得适当放松放松。”

    “嗯”对方一番好意,沈长念自然不会不知趣。

    可局外人不知道局内人的心境,虽是好意,也只恕他无能为力。

    沈长念步行回屋后便又开始习文练字。

    现在所有科考的考生都知道复习科考内容的重要性,沈长念也是如此。

    但和其他考生单纯理解背诵考试内容之外,他每天还必须抽出半个时辰练习书法。

    迅速地练习一笔一划。

    因为本朝科考的规定字体是楷体,是所有学子练习书法的基础。

    也因为这种书写样式的基础性,门外汉常常吐槽这“连五岁小儿也能做到”,甚至某些人还倡导科考标准字体应该改作行书或是草书。

    他们愚昧无知,可沈长念却知道越是基础,越是困难。

    相较于草书的豪放,行书的灵动,楷书的突出特点就是端庄,这份端庄让它容易被考官辨认,无意中减少了批阅时间。

    但难就难在,倘或把握地不恰当,这份端庄就极有可能变作僵硬呆板。

    而沈长念要练的,就是让自己的楷书在快速书写过程中也能保持住中庸,端庄而不死板。

    他知道,与其他考生相比,自己劣势在于手腕的力度,可优点在于手腕的灵活性,所以,四年前他放弃了自己惯常喜欢的“入木三分”,转而追求外柔内刚的□□气质。

    说来奇怪,他离开了沈府后,没有周边人的施压,加之专注于知识,至少在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竟然感到无比宁静。

    谢轩拒绝了他回家过年的请求,让他完全与外界隔绝开。

    包括,不告诉他具体的时日。

    所以他无意识地度过了最乏味的春节,最乏味的元宵,最乏味的清明,完全投身于备考。

    日常的重复也让他忘记时间的流逝,甚至完全不知道科考的临近。

    直到某一天清晨,谢轩推开他的院门,看着弟子悠然自得地在庭院的石凳上认真翻阅书籍的模样,满意地唤道:“长念。”

    “嗯?”沈长念反射性地应声,抬头望向久未出现的师傅。

    “你该科考了”他笑道。

    沈长念登时一身冷汗,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