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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在哪儿?”
“漠河马场。”
“漠河马场?这……怎么可能?”
“大哥与马场的管事有旧,在他的安排下隐姓埋名。其他军士不知道大哥的来历,只见他来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故而唤他‘努桑哈’。”
“难怪我们的人几次三番前往漠河马场,皆打听不到苏禾的下落,原来那些‘马倌儿’根本没见过苏禾,更不知道‘怒桑哈’就是苏禾。”
“没错!”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算起来,都是潘姑娘的功劳。她曾在西京府买过一匹马,那匹马正是来自西京马场,也就是段家堡。自此,潘姑娘得知为蒙古人饲养战马的马场虽戒备森严,但不是每一匹马都能被送到阵前效力,有一些体型瘦弱或马力不济的马儿,会被‘马倌儿’牵到集市上变卖换钱。今天早上,唐兄和潘姑娘乔装成买马的夫妻,多掏几十两银子哄得‘马倌儿’带他们进入漠河马场挑选‘好马’。在马场中,唐兄无意间看到大哥的身影,于是以取钱为由,匆匆赶回来告诉我。”
“原来如此……”
“副宗主、大小姐,我们到了!”
就在柳寻衣向洵溱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时,阿保鲁的声音陡然自车外响起。
“我们下车!”
未等洵溱应答,心急如火的柳寻衣已撩帘钻出车厢。
今日与柳寻衣、洵溱同行的除阿保鲁之外,只有唐阿富、潘雨音、萧阳、苏忽、荀布道几人,其他西域高手并未一同前来。
漠河一带地广人稀,沃野千里。
漠河马场占地数千亩,位于漠河镇西北约十五里。由于它是蒙古四大马场之一,蒙古的战马有三分之一来源于此,地位极其重要。因此,蒙古大汗钦命一支由五千人组成的漠河大营常年驻扎于此,一为饲养军马,二为保护马场。
“站住!什么人?”
就在他们陆续钻出马车时,马场大门的数名守卫立刻抽出弯刀,虎视眈眈地朝柳寻衣几人走来。
“军爷,是我们!”
未等阿保鲁、萧阳、苏忽、荀布道抽刀对峙,潘雨音已抢先上前,毕恭毕敬地朝几名守卫盈盈一拜:“刚刚我们相中一匹好马,但身上的银子没有带够,于是回去取……”
“我认识你们,却不认识他们。”一名身材敦实的中年汉子趾高气扬地审视着柳寻衣几人。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听说这里有好马,于是想来看看。”
“笑话!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尔等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中年汉子冷笑道,“刚刚让你们进去是看真金白银的面子,但不要忘记漠河马场乃军营重地,不是菜市场……”
“你想要多少银子?”柳寻衣迫不及待地打断,“一百两够不够?”
洵溱从阿保鲁的手中接过银票,不假思索地递给油光满面的中年汉子,道:“这里是二百两,请几位军爷喝茶。”
见洵溱出手阔绰,几名守卫无不眼冒精光。
稍作犹豫,中年汉子咧嘴一笑,伸手去接银票。
然而,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银票的一刹那,中年汉子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贪婪邪魅之意。与此同时,他如蒲扇般的大手竟舍弃近在咫尺的银票,猛然向前一伸,不怀好意地摸向洵溱的手背。
“你干什么?”
似乎被中年汉子的举动吓了一跳,洵溱不禁发出一道惊呼,面露愠怒的同时下意识地躲到柳寻衣身后。
“噌!噌!噌!”
见洵溱受辱,柳寻衣看向中年汉子的目光陡然一寒。阿保鲁、萧阳、苏忽、荀布道更是勃然大怒,纷纷抽刀出鞘,与凶相毕露的蒙古守卫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一试便知,你们果然不是善茬。”面对阴森胆寒的刀锋,中年汉子浑然无惧,不怒反笑,“平日一个买马的都没有,今天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冒出这么多?你们千方百计地混入马场究竟有什么企图?是不是想投毒?”
“断断不是!我们只是买马……”
“想买马去市集,这里不是卖马的地方!”
潘雨音话未说完,一道亮如洪钟的声音陡然自马场内传出。
紧接着,一位豹头环眼,虎背熊腰的蒙古将军在十几名彪形大汉的陪同下快步走来。
“老八,怎么回事?”蒙古将军向中年汉子沉声质问。
“将军,这些人在马场闹事!”
“我们不是闹事,是买马。”潘雨音怯生生地纠正“他已经收过我们的钱……”
“是收过,但不够!我让你们回去取,可没让你们带人来闹事。”老八连忙打断潘雨音的话,“将军,其实……”
“行了!从外栏牵一匹马给他们,让他们走。”蒙古将军颇为不耐地摆摆手。
唐阿富眉头轻挑,“不合时宜”地插话:“我们刚刚相中的是内栏的马,不是外栏的。而且谈好的价钱,一百五十两……”
“放屁!”被唐阿富一语揭穿,老八登时面露慌乱,气急败坏地骂道,“内栏都是军马,岂能售卖?你们买的都是外栏的马……”
“外栏的马何需一百五十两?”蒙古将军的眼睛微微眯起,别有深意地问道,“老八,究竟是他们不知行情?还是你滥竽充数?或者……你在私售军马?”
“将军明鉴,私售军马可是死罪,小人就是长着十颗脑袋也不敢僭越行事。”老八情绪激动,以至吐沫横飞,“我承认,自己见他们是外地来的客商,于是虚报高价想趁机捞点好处,可我万万不敢售卖军马……”
“你究竟有没有撒谎,我日后一查便知。今日暂且作罢,将钱还给他们。”
言罢,蒙古将军深深看了一眼神思复杂的柳寻衣,而后率人离去。
“敢问将军,苏大哥是否在马场?”
未等蒙古将军走远,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焦虑的柳寻衣陡然开口,并且直言不讳:“我是苏大哥的‘结义安达’柳寻衣,求将军让我进去见大哥一面。”
闻言,蒙古将军的脚步陡然一滞,头也不回地问道:“哪个苏大哥?”
“漠北第一快刀,苏禾。”
此言一出,几名守卫无不暗吃一惊,满心错愕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漠河马场没有人叫苏禾,这位兄弟……恐怕找错地方了。”沉默良久,蒙古将军幽幽地吐出一句回答。
“听将军的语气,似乎与我大哥有些交情。”柳寻衣眉心紧锁,义正言辞,“大哥光明磊落,想必他的朋友同样胸怀坦荡。大哥明明是名震天下的‘漠北第一快刀’,如今却因为一场比武而沦为众矢之的,不惜自甘堕落,躲在冰天雪地以养马聊度残生。将军是大哥的朋友,想必你也不希望他一蹶不振,更不希望一位重情重义的英雄豪杰惨遭埋没。你们现在都叫他‘努桑哈’,据说此名颇有贬义。虽然大哥从未拒绝,亦未替自己辩解,但将军心里清楚,苏禾绝不是‘努桑哈’,而是真真正正的‘巴特尔’。”
“你究竟想说什么?”不知为何?蒙古将军的语气变得愈发低沉。
“昔日的草原英雄一夜之间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大哥的同族或是口诛笔伐、或是冷嘲热讽、或是冷眼旁观……最不济也是避而远之。唯独将军,在他虎落平阳之际仍以诚相待,不离不弃,非但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帮大哥隐藏身份,收留于漠河马场。常言道‘患难见真情’,将军才是大哥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真朋友。”
“那你呢?”不知是不是被柳寻衣的肺腑之言打动,不近人情的蒙古将军渐渐松口。
“将军问我什么?”柳寻衣神情一禀,不卑不亢。
“你算不算他的真朋友?”
“当然……”
话未出口,蒙古将军蓦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弯刀,龙行虎步朝柳寻衣快速逼近。
见状,阿保鲁、萧阳、苏忽、荀布道脸色骤变,本欲挺身而出,却被洵溱挥手制止。
望着气势汹汹的蒙古将军提刀而来,站在柳寻衣身后的潘雨音忽觉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手心抑制不住地向外冒汗。只可惜,她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纵使焦心如焚亦无可奈何。
面无表情的唐阿富默默地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望着岿然不动的柳寻衣和杀气腾腾的蒙古将军。虽一言未发,但左手拇指却在悄无声息间将剑阁缓缓推开一寸。
三步并两步,蒙古将军越走越快,几乎以奔袭之势杀至柳寻衣面前。
没有一句废话,蒙古将军纵身一跃,挥刀狠劈,锃光瓦亮的弯刀在半空划过一道耀眼的银弧,卷起一阵凌厉的劲气,集雷霆万钧之势于三尺锋刃,毫不留情地砍向柳寻衣的天灵盖。
“柳大哥小心……”
“嘶!”
伴随着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弯刀呼啸而落,绝非虚张声势,看其架势非要将柳寻衣从中劈成两半不可。
然而,蒙古将军穷尽毕生之力使出的“力劈华山”,却未能如愿以偿地令柳寻衣脑浆迸裂,反而在距其头顶约半尺之遥遭到一股无形之力的顽强抵抗。
任蒙古将军睚眦俱裂,青筋暴起,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无法令刀锋再向下挪一寸。
望着诡异悬停在半空的弯刀,以及龇牙咧嘴,脸色胀红的蒙古将军,柳寻衣气定神闲,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从而眼神一凝,只听“咔嚓”一声,头顶的钢刀瞬间碎裂成数段,四散而落。
蒙古将军忽觉身前一空,举刀的双手猛然下坠。
只可惜,刀已无刃,只剩残柄。因此,蒙古将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残破的刀柄紧贴着柳寻衣的身体倏忽而下,却未能伤他一分一毫。
“兄弟们,我们一起上!”
见蒙古将军在柳寻衣面前颜面尽失,老八当机立断,暴喝一声,招呼周围十几名蒙古军士一齐举刀朝柳寻衣砍去。
“砰砰砰!”
然而,尚未等他们扑至近前,一股柔中带刚的劲气悄然而至。宛若一道涟漪划过虚空,瞬间将众军士的刀剑震成数截,“叮呤咣啷”地散落一地。
“这……”
柳寻衣神乎其技的内力,直令众军士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一个个满眼惊骇地愣在原地,再无人敢贸然攻杀。
“看来苏禾没有说谎,你也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败给你乃技不如人,而非受你蛊惑,徇私舞弊。”
蒙古将军满眼震惊地望着从始至终站在原地,连手都没有抬的柳寻衣。踌躇再三,终究发出一道由衷的叹服。
“将军,我大哥他……”
“其实,这几日时常有人打探苏禾的消息,他早就料到是你。只是忠义难两全,因此他一直不愿见你。”蒙古将军神情一暗,语气颇为无奈,“但你刚刚的一席话至情至性,令我倍受感动。不错!我也不希望他一辈子躲在漠河马场苟且偷生,我希望他能重新振作,变回以前的苏禾。只可惜,他一直不肯听我的劝解。你们汉人有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现在唯一能帮他的人……只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