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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残雪稍霁,天上当有夜如银河,静静淌过。
白雪濛濛,伏于山腰。落雁山下村落散如星盘,黄昏过后,一曲羌笛声尽,万籁俱寂。村中烛火熄灭,无声黑暗中,几声孤零零的狗吠声响起。野狗叫几声后,巡夜人打着哈欠昏沉沉走过木屋。
树下趴着的野狗伸着舌头,懒懒俯身,闭上了眼。它耳朵忽然动了下,听到寒夜中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野狗敏捷跳起,冲向紧闭门的小屋。它叫了一声后,听到“呲”声,门被从里轻轻推开。
狗抬头欲扑欲咬,一只手从门后伸了出来。那手指节修长,血管突出,猛地掐住野狗张开的嘴,将其合上。狗“呜呜咽咽”地叫,门后黑暗中闪出了那人。另一只手在狗后背一劈,野狗眼冒金星,被人劈晕。门开的幅度再大,少侠的身影、衣袍在黑光中微微一闪。
巡夜人听到狗叫,连忙过来查看。屋门被开了一道缝,他凛然间不敢靠近。巡夜人正要敲锣喊人,他看到身后木门晃了晃,一个黑影从暗处飞扑而来。他张口,一字未出,口被捂住。巡逻人脖颈被重重一切,被拖入了黑漆漆的屋中。屋中其他被绑被关人打着呼噜沉睡,有眼下挂着泪珠的,有满脸凄惶的。被关了一天,他们在深夜中不安地睡去,没有被动静吵醒。
漫天璀璨,星照大地。
星光投在石阶上,放倒人的少侠终于抬起了脸。他鼻尖渗着汗,双手因动作而颤抖,呼吸在夜里略微沉重。少侠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心跳“咚咚”,满手湿汗,但他的眼睛却像天上的寒星一样明亮。
连续放倒一狗一人,程勿面上浮起了一个轻微而得意的笑意。但他很快收敛笑容——
“逃!”
“一定要逃出魔窟!”
程勿墨黑的眉头蹙着,贴着墙,冷静地观察四周环境。
星光如盛,程勿回头看眼一屋子七倒八歪的人。他一声未吭,从自己方才放倒人的怀里取了匕首,在手里掂了掂。巡逻的人在门外走了一拨又一拨,程勿屏住呼吸倾听许久。
再有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向这边,步伐越近,躲在门后的少侠呼吸便越轻。待他们说笑声近贴着耳畔,忽然看到眼前划过一道寒光。他们瞪大眼,眼中看到的最后光景便是那一道光。两人额上滴血,倒在地上。手里的武器掉落,程勿轻飘飘落地,在两把兵器砸到地面前,接在了手中。
一阵风袭,清气扑鼻。
程勿立在屋前,再向前方黑夜中掠去——
“哐哐哐!”“咚咚咚!”
“快起来!有人逃了!”
村里的静谧被打破,无数守夜人被哨声惊醒。火把点亮,人员出动,满村寻找一个丢失的少年:“这都是献给教主大人的,名单都送上去了。弄丢了,我等焉能活命?”
“教主还未调教,到我落雁山下还敢逃……这人也太大胆了吧?”
……
青山如黛,星光摇落。
山下一人怀抱包裹,使出自己生平最厉害的轻功不要命地逃跑。他在薄雾中穿梭,他逃上山下入村这条路。从山上下来的人在后对他紧追不舍,由不得他放松警惕。精神高度紧张,突有一道力量从前方压来。
此人立觉不妥,顾不上身后追兵立刻向后纵逃。但前方那股力量稳稳压来,撞在他胸骨上。他惨叫一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摔在地上。他怀中的包裹跌了出来,眼前一阵金星闪烁。他勉强捂着心脏抬头,视觉朦胧,昏过去前,眼前只看到一片白莹莹的光,从黑暗中走出。
他不甘心地喃一声:“女瑶……你这个……”
你这个妖女。
后方人气喘吁吁地赶到,见到从山上一路追杀的人已倒在一片血泊中。他们顾不上查看敌人,先看向前方的人。
女子身量纤瘦柔弱,个头娇小。她人在路头,腰间金白色的长带随她走动而起落。她面上罩着一张银色面具,面具挡住了眉眼,只能看到她紧绷而凉薄的唇和下巴。她的眼睛黑沉,透过面具看向一群身材高大、却连一个男人都追不上的随从们。女郎目光静黑,其凛冽的压迫感,让面前男子们惶然色变,噗通跪了一地。
下属们头磕地,不敢直面教主风采:“属下无能,如此小事,还惊扰教主,请教主责……”
“啪!”
女子一巴掌挥去!
她出手又快又果断,力道极重。一众跪地求饶人尚未看清,首领已经被那巴掌掀倒在地,口吐鲜血。有人胆战心惊抬眼皮,余光对上姑娘阴沉的目色,他骇得立刻低下头再不敢抬起。
身量娇小的面具姑娘目光沉沉地掠过他们,她下巴和脖颈露出的皮肤透白,其下青色血管几见,看着十分柔弱。等打过一巴掌,等属下恭顺地重新爬回来跪好,她才懒洋洋地开了口:“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下属首领一边咳血,一边艰辛回答:“我、我等……在山上发现此人行踪怪异,疑心四、四大门派……前来刺探。此人见到我等,果然色变而逃。不料他武功着实了得,似又在山中隐藏多时,极为熟悉地势……他逃至山下,却不巧撞入了教主手中……”
这个混入斩教刺探情报的男子极为可怜,毕竟连山上的教中长老,也不知教主女瑶身在何处。他却撞上了。
这个月入春,女瑶生了病,她病得厉害,无法理事。教中大小事务,皆交由圣女大人处理。山中人不知教主身在何处,更不必提一直蠢蠢欲动的正道人士们。
女瑶咳嗽几声,肩膀颤抖。她看着十分虚弱,似说不了几句话。女瑶不自我勉强,她打个手势,示意下属们把人带上山去审问。这些政务,让圣女去做。教主下令,十来个下属当即扣住奄奄一息的叛徒站起。他们不敢跟教主多说话,转身要走时,见女瑶面色微微有异。
女瑶:“嗳?”
下属们心里一惊,连忙顺着女瑶视线向后看去。风过耳,他们听到远方渐进的喧哗声、吵闹声。一众火把在夜中如游龙般行来,声势浩大,脚步杂乱。乱糟糟的,他们听到“抓住他”“他往这里逃了”之类的声音。
站在身量娇小的女瑶身后,他们看到星夜雪光下,一群人从四面八方汇合,向这个方向追来。跑在最前方的,是一个少侠模样的年轻人。他一路疾走,半分轻功也未使出。追的人武功不弱,却没有这少年机灵。十来个人,尚追不上一个少侠。
女瑶眉目阴沉下去:又怎么了?!
她身后的随从们领会上意,面上燥得无法。看女瑶神色不虞,他们连忙解释:“是圣女大人找来的年轻公子们、少侠们。圣女看教主大人病得厉害,思量这些没有背景的年轻儿郎们或许顶得上用,可献给教主……”
女瑶思考了一下:“……当娈童养着?”
随从们:“……???”还能这样解读?!
……
星光如坠,清澈似洗。
风声在耳边穿梭,身后人紧追不舍!程勿身子弓向前,疾走之势如狼虎之跃。他面容绷紧,目光锋锐。他紧盯出村的方向,同时耐下心和身后人周旋。他一定要逃出这里,绝不要如那些人所说,献祭给什么教主。
离出村的路越来越紧,程勿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转个弯,视线忽然变得开阔,眼见村口就在眼前!
忽然间,他呼吸一滞,脚步微顿。程勿看到村口立着十来个人,那些人将一纤弱少女堵在身前。那些人身高体壮,穿着魔教人士衣袍,森森逼近那妙龄少女。星光水一般从天上流过,千万盏灯火在背后紧追不舍。被堵的女郎站在路中央,纯白衣袍,腰间金色长带流光溢彩,垂至裙尾。她长发贴着脸上银色面具,眉眼看不清,唇瓣因病重而苍白羸弱。
白衣空荡荡地裹着她的身体,少女孤独地站在村口,下巴微绷可见汗滴。她盈盈抬目,看向前方的程勿。
此女之虚弱,身后人之狼子野心!
定是被恶人欺辱!
程勿被少女目光轻轻一瞥,心中如有重锤猛落,热血涌面。身后人尚在追赶,程勿却猛扑向那众人。他武艺尔尔,胜在机敏。程勿将怀里藏了一晚上的石灰粉向人前一抛,十来个黑衣人瞪直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程少侠哪里管这个时候他们为什么犯傻!
一众男人狂咳嗽,程勿冲入人中,一把抓住那年少姑娘的手腕。程勿一拽之下没拽动,他低头看向那弱女子,声音急促:“小妹妹快跟我走!我是救你的人!”
“小妹妹”困惑地看他。
程勿看她如此发懵,心里焦急,一把将少女背于肩上,扬长就逃!
千古夜明,风起星落。
没有教主下令,随从们一边被石灰粉呛得咳嗽,一边不敢动作。他们眼睁睁见那陌生少侠飞纵而上,一把拥住他们教主。他们瞠目,看那少侠一刻不停,背着他们教主,身形矫健地跃入了黑夜中。
众人目瞪口呆,兼手足无措:教主是被绑架了吧?!
而他们不知该不该追。</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