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弗雷脸上流露出一丝残忍的笑,但这笑中却夹杂着血泪。
他的手中寒光一闪。
贝无双微微皱了皱眉,“爹,终究你还是……”
泪光中,她扭头看了看渺渺真人,“那柄碎了的仙剑,便送我可以……吗?”
这句话说完,她捂着插在腹部的那柄匕首仰面摔倒。
埃弗雷这才鲜血喷涌,被劈成了两半的尸体瘫软了下去。
杨鲜三步并作两步来在贝无双身前,俯身蹲下。他双手颤抖抚上贝无双的鼻翼。
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这近一年来的相处,在心中贝无双早已不是那个远威镖局的大小姐,只是一个痴心的少女。她在迷茫中,痛苦中,但却从未绝望,只要渺渺真人在她面前一日,她就仍然满怀希冀。
但就这么美好的少女,就这样死了?
杨鲜简直不敢相信。怒火在他的胸膛之中燃起,他来到渺渺真人跟前。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受她?!就算你真灵破碎,难道给她一段美好的时光就不行吗?!”
渺渺真人也是神情落寞,他长叹一声。
“因为,我心里始终有一个人的影子啊……若不是因此,那会发下斩情根修成太上寒剑?可惜太晚了,直到渡劫时我才发现她一直藏在心里,烙印在骨髓里,雕琢在神识中,无法磨灭。”
他惨笑,“你们去吧。这是此地也是师尊留下的洞府,那里便是我的最终归宿了。”
渺渺真人挣扎着站起身,在他面前骤然绽放出一道青光万丈的门户。
“你给我站住!”杨鲜怒吼,“你还修什么道?连无愧于心都做不到,你还修什么道?你还修什么道!”
渺渺真人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迈步跨越光门,渺渺如烟的声音在门户关闭前飘了出来,在山巅悠悠飘荡。
洪荒自古许经年
始见一人笑欢颜
纵有千万红尘妙
平复心澜有洞天
古井不波藏飞剑
无悲无喜地上仙
邪魔诛尽终须返
再见何必叹无缘
正整理时二十日,杨鲜才和远威镖局的人将贝无双的失身运回了京师,便安葬在西郊贝家祖坟。
待得一干人等散尽,只剩下杨鲜、花莹雪、苏熙蓉和小黑。
三人聚拢在坟前炉火前焚着纸钱沉默不语,而小黑则趴在一旁,目光闪闪地注视着远方。
“鲜哥哥,我们今后怎么办?”花莹雪问,“与无双相处了这许多时日,她去了之后竟是一时不知道该去何处。”
“为什么不回家?”小黑突然开口问。
“回家?”
花莹雪呆了。
这么说来……家在哪里?怎么竟会没有半点记忆?
她眼神中开始流露出恐惧,目光看向杨鲜,又看了看苏熙蓉。
小黑又开口道,“你看身后,杨鲜,你应该能看得到。”
杨鲜扭过头。
那一身白衣的身影,不是贝无双是谁?
“无双,你没死?!”杨鲜惊喜,登时站起身来。
“她当然死了。不然你们埋的是谁?!”小黑伸了伸懒腰,“无双到家了,难道你们还不回家吗?”
“回家……”杨鲜咀嚼着这两个字,似乎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被忘记了……
“看来我真是死了。”贝无双自嘲一笑,只是脸上却无比凄凉,“原来听他念完了那歌,我就死了啊……”
“杨家哥哥,你能看到无双的魂?”苏熙蓉走了过来,抓着杨鲜的臂膀问道。
杨鲜点了点头,然后悄然发动玄阴冰瞳之力,伴随着一股森寒的波动散发开来,她们也都看到了贝无双。
不知何时,鹅毛大雪纷纷洒洒地飘落下来,寒风透骨。
“还不醒悟吗!你们都已经迷失在问心阵了!”小黑突然厉声尖啸。
问心阵!
杨鲜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寒芒,玄阴冰瞳之力让他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如今我们几人的本尊仍然端坐心澜洞天,此行的目的,是让贝无双真正解脱,放下心中的情愫啊……
“无双……”杨鲜张了张口,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那一段时光她对渺渺真人的真情日月可鉴,何其纯粹,何其真挚,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了的?
杨鲜苦笑。
“小黑,我突然发现,我根本没有说服她的可能。”
“那怎么办?!”小黑瞪大了眼睛,“困死问心阵吗?!”
“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你是一直清醒的,你可曾看到我们对这些事情做出了半点改变的?不过是顺着无双的回忆,全程充当看客罢了。”
杨鲜抓着头发蹲下身形。
“我真是自作孽啊,自作孽!”小黑用猫爪拼命地在地上挠着,“放着本星球优越的生活,没事吃饱了撑地开什么货运飞船,开什么货运飞船!”
“也不是没办法。”杨鲜又是一声长叹。
“快说!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卖什么关子!”小黑简直气急,几乎想要跳起来在他的脸上挠那么一爪子。
“从现在开始算,到我遇到无双开始,大约还有600多年。”杨鲜也是憋屈的不行:“不如,我们再熬上600年?”
“开什么玩笑!”小黑一跳三尺,“熬600年?!你能确定,熬600年能破阵?!”
“不能。就算熬到600年后,我也没把握让她醒过来。”杨鲜再叹,“而且……我担心……”
杨鲜的担心真的被印证了。
他和花、苏二女以及小黑,就在贝无双的坟边上住了下来。每日里杨鲜都是想方设法找贝无双聊天,讲六百年后的繁华,但她仍然是双目迷茫,根本听不懂。
虽然她似乎是忘却了那情殇,神采日益地活了起来,但杨鲜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醒转的意愿,她情愿与渺渺真人呆在同一个时空,情愿沉浸在回忆之中。
一晃十年过去。
花莹雪和苏熙蓉都已然变了容貌,看上去成熟而又美艳,但杨鲜每每看到她们一身明制服饰便是揪心异常。
我们都在变老。
哪里还有熬到600年后的可能?恐怕真的老死问心阵,也就万事皆休了。
于是杨鲜又开始换了方式,开始讲梁祝,讲红楼,讲他说知道的世界著名爱情悲剧。
所谓的不过是要贝无双领悟过来,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比你惨的还多着呢,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这一讲就是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