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天下容易,凝聚共识难。
朝会中发生的风波,随着上朝的大臣回归府邸,消息迅速传遍咸阳城。
“大王统治秦国土地,称秦王,现在兼并山东六国,仍然称王,确实不能彰显大王的成功。”
秦人得知嬴政议帝号的举动,纷纷表示赞同,开始开动脑筋,想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帝号来。
“李由,这段日子,不用再去钻研律令。好好查考典籍,仔细想想,有没有比‘泰皇’还要尊贵的称号?”
回到家中,李斯叫来长子李由,扔给他一卷竹简。
“韩谈,你平常喜欢看书,快替本公子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尊号,能让王兄满意?”
子婴长期呆在宫中,与嬴政一同长大,多少清楚嬴政的习惯。
泰皇的尊号,不可谓不贵。既然嬴政谕令群臣,继续论议,并未将尊号确定为泰皇,子婴可以肯定,嬴政对泰皇的尊号,并不满意。
“叔孙通,你脑子灵活,素有急智,给为师筹谋,可有合适的尊号?”
孔鲋回到博士府邸,命人传来叔孙通,师徒二人,两相照面,仔细商量。
内心深处,孔鲋不愿意在秦国入仕,只是为蒙恬所迫,不得已到了咸阳。
既来之,则安之。
秦国统一天下已成既定事实,秦王嬴政征召山东的儒生为博士,孔鲋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为儒家争取更多的利益。准确的来说,是为曲阜孔门学说为代表的儒家学派争取更多的利益。
······
秦国官府没有正式发出号召,可自从朝会结束后,不论是公卿之家,还是普通黔首,所有人的注意力,统统集中到了帝号之上。
蒙府内,蒙恬的思绪,没有怎么关注帝号。
皇帝的称号,落在两千多年后,妇孺皆知。满屏的古装剧,皇上皇帝的叫着,连不识字的老人都晓得,中国古代,皇宫里住着皇帝。
蒙恬心里知道,嬴政会成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皇帝,号为“始皇帝”。为难的是,蒙恬该怎么提出皇帝的称号,而不过分引起他人的注意?
朝堂上,王绾等人晋尊号“泰皇”,嬴政或许已经想好了“皇帝”称号。这个称号,不能由嬴政自己说出来,需要有人首先提出,嬴政再表示赞同,这样就不会显得过于独断。
这样的任务,一直以来,李斯完成得很好。只不过这一次,李斯不能脱去楚文化的影响,没有想明白嬴政的心思。
嬴政想要的是帝号,而不是天皇、地皇、泰皇。
“来人,备马,去咸阳学室。”
想来想去,蒙恬决定去见一个人,最好由他出现上尊号,绝对会令嬴政满意。
咸阳城内的街道,路面宽阔,干净整洁,没有随处可见的污水,也没有漫在路面的污水。秦律规定,随处倾倒垃圾,会罚为城旦、鬼薪。
这条律令,源自商代。商鞅变法的时候,规定“弃灰于道者黥”,后来秦人觉得处罚过于严重,才城旦、鬼薪。饶是如此,城旦、鬼薪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
古代社会,人口稀少,官府没有那么多金钱和人力进行城市市容整治,更多的靠黔首自觉。秦律施行这么多年,秦人从小习惯了,后来人很少因为乱倒垃圾而受到处罚。
秦国学室,不了解的人,可能以为就是一处小小的房间。真正来到学室,才会发现,咸阳的学室,占地近五十亩,宽阔庄重的大门,整齐厚重的院墙,隐隐约约传来诵读之声。
蒙恬恍然有回到后世学校的感觉。
“蒙将军前来学室,所为何事?”
听说蒙恬亲自赶到学室,学正百里枞赶紧整理衣冠,忙不迭的跑出来迎接。
学室的学正,负责管理学室,相当于一笑之长。
“我来拜访博士韩非子。”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蒙恬对从事教育的校长,非常尊敬。这些校长,太不容易,管理学生就够闹心,还得经常应付领导的检查。
“韩非子现在还在睡觉······”百里枞有些尴尬,又有些苦恼。
韩非子著述颇多,嬴政相当于他的半个学生,百里枞可管不了韩非。
“都日上三竿了,韩非子还没起床?”
蒙恬瞅了瞅日头,大为诧异。
“说起来,韩非子脾气有些怪异。自从来到学室后,他晚上通宵读书著述,白天歇息,活得跟猫头鹰一样。”
百里枞大倒苦水,韩非特立独行,令他这个学正很为难。
“像韩非子这样的大家,性格难免怪异,也不奇怪。百里先生身为学正,得多宽容,所谓无度不丈夫,不要往心里去。”
蒙恬没有想到,他设法保下韩非的性命,结果韩非性情大变,浑身带刺,很难与人相处。
“蒙将军说到哪里去了,我这就带你去韩非子的寝房。不过,要叫醒韩非子的话,还得蒙将军亲为才行。”
百里枞真的很不愿意跟韩非打交道。
韩非的寝房,坐落在学室后院最里间的位置,靠近院墙,几棵栎树,相聚成荫,分外幽静。
蒙恬走到韩非的房前,没有消防刘皇叔三顾茅庐的风范,径直推开木制房门,大步跨了进去。
“韩子,太阳晒屁股了,起床啦!”
半刻钟后,韩非耸拉着眼皮,一脸埋怨的盯着蒙恬。
“你来作甚?”
知道蒙恬没有恶意,韩非板着面孔,毫不客气。
蒙恬向嬴政提议,在咸阳城外设立咸阳学宫,吸纳吕不韦、嫪毐府中的门客,养着他们,坐而论道。秦人崇尚实用主义,耗费钱粮,养着这些只动口不动手的闲人,秦人非常不乐意。加上秦国发动兼并六国的大战,秦人身上的担子相当沉重,咸阳学宫没能建起来。
韩非没能成为咸阳学宫的祭酒,转而到咸阳学室,做了一名教授法律的夫子。
“如今秦国已兼并山东六国,天下归于一,韩子的倡导疾呼,在大王手上成为现实,不知先生可知否?”
儒法两家,均主张天下归一,只是两家信奉的手段不一样。儒家主张行汤武之道,力行仁义,感召天下,重构华夏秩序。法家则主张变法强国,以霸道兼并天下。
用俾斯麦的话来说,法家主张的就是铁和血。要想结束列国纷争的局面,没有铁和血开道,根本行不通。